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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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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賣弄風情的女人不會尖叫得活靈活現呢?這些母店主還在裝模作樣地模仿貴族。某個公主或公爵夫人大概在這兒宿過一夜吧。由於她從小嬌生慣養,自然真正害怕老鼠。而這個猿猴看見她受驚的模樣便說:『我也要一看見老鼠就受驚,搞點名堂出來。」她沒有權利一看見老鼠就受驚,正像她沒有權利把毛皮佩帶在胸前和把天鵝絨的帽子戴在她的猴頭上一樣。我是這個城裡的人,年輕人,我瞭解這個迷人精一生的為人。我記得她過去並不害怕老鼠,就像她現在並不害怕男人一樣。」他又補充道,她現在是在通過這些裝模作樣的舉動很快把旅客都攆光,「所有的人都對她的兩隻手感到噁心,以至連她的親友都不敢接近它們。」他歎氣似的結束他的這番話說,「在我的老朋友,也就是她的好爸爸當店主的時候,『金頭』是個興隆的旅店,如今她是在用牙齒和手指甲拚命地為它掘墳墓。」 「牙齒和手指甲?好!這真是個貼切的妙語。」傑勒德說道。但這個貼切的妙語純粹是無意中脫口而出的產物。 這位體胖的市民到走進墳墓為止,從來就沒有意識到他曾經有過這一瞬間的才華,因為,就在這個時候,大搖大擺地走回來的丹尼斯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他神氣十足地仔細檢查了房間,並煞有介事地看看桌子底下。在這整個調查過程當中,在開著的門邊一直顯眼地貼著一隻雪白的手,一個顫慄的聲音則在門後詢問,那可怕的東西是否已經逃之夭夭。 「敵人已經全部撤退。」丹尼斯說道,接著把那顫慄著的美人扶了進來。她一坐下便為她那愚蠢的恐懼向客人道歉。道歉時的表情是如此真摯、得體,顯得如此自責,要不是看到鄰座的人臉上那一絲酸溜溜的苦笑,傑勒德定會像其他外鄉人那樣上她的當。吃完晚飯之後,年輕的女店主求她右手邊的一個奧古斯汀遊行修士念感恩祈禱文。他念完了一段相當長的禱文。他一開始念,她就把她那雙雪白的手虔誠地合在一起,舉了起來,供凡人欣賞。這是個顯示尖細的白手指頭的絕妙姿勢。她抬起雙睛,仰望蒼天,就像一隻喜鵲銜走你的頂針飛跑時那樣對上蒼表示感激。 晚飯之後,兩個朋友走到臨街的大門邊觀看市場。女主人走到他們跟前,把市政廳、市監獄、聖凱瑟琳教堂一一指給他們看。至少可以說,這也是一種禮貌吧。但實際的原因很快就不揭自露了。她每指一樣東西,美麗的纖手都排到他們眼皮底下。傑勒德把它看做晰賜一樣,真急於想搞到一束蕁麻。太陽落山了,為數不多的旅客圍著熊熊的爐火坐著,沒有一邊烤火一邊烤肉。儘管他們感到胸前暖烘烘,但背後卻冷冰冰。如果說德國的火爐房間得使人透不過氣來的話,那麼法國的飯廳卻冷得出奇,特別是風吹得厲害。在德國,人們光著腦袋,把上衣脫去,圍著爐子坐著。但在勃艮第,人們戴著帽子,穿著最暖的毛皮衣服,圍著敞開的大壁爐坐著。外面的冷空氣透過門和安裝得不合縫的窗子使勁地向壁爐吹過來。不過,他們中世紀人的背部似乎很寬,足以忍受這種狀況,因為他們不但能使自己感到舒適、愉快,而且可以輪流互相開玩笑。例如,丹尼斯的兩隻新鞋,雖然並沒有直接通話聯繫,卻以孿生兄弟般的同情心和一致性同時破裂了。「當兵的,你在哪兒買的鞋?」一個人問道。 丹尼斯瞅了傑勒德一眼。由於他不喜歡這個題目,便一推了之。「我是從路邊的樹上摘下來的。」他慍怒地說道。 「那麼,你是當它們熟透了才從樹上摘下來的。」只是表面看來傻呵呵的女主人說道。 「是的,爛熟了。」另一個人一邊端詳著兩隻鞋,一邊說道。 傑勒德什麼也沒講,只是用演啞劇的辦法加強這輪番的諷刺。他悄悄地把兩隻腳一個接一個地排到丹尼斯眼前。腳上穿的德國鞋走了一百多裡格也沒見有絲毫磨損。它們看起來像是用石頭鑿出來的。 「那賣給我鞋的狡猾傢伙!我總有一天會把他的脖子扭斷。」丹尼斯勃然大怒地叫道,並用中世紀丘八所特有的奇怪的咒語加強他的恐嚇。女店主把手指塞在耳朵裡,以一種新的姿態顯示她的纖手。「等他做完禱告的時候,請誰告訴我一下。」她故作媚態地說。隨後,人們便開始輪流講故事。 當輪到傑勒德的時候,他講起了他和丹尼斯在頓弗隆特旅店歷險的經過。他講得如此生動,聽眾一個個都陶醉在甜滋滋的忘我的境地中,也忘記了那迷人精及其纖手的存在。這使得她很不自在。於是,她開始動用她的絕招。這位誤人歧途的天才在過去一年中一直在練習打呵欠的技巧,如今已學會在任何時候打呵欠,而且打得如此自然,以至能使所有的生靈都大張其口,要是所有生靈都能看到她的精彩表演的話。通過這一方式,她顯示出了她的全部嫵媚。首先,她露出牙齒。然後,出於良好的修養,她將三根纖細的手指掩住嘴巴。每到傑勒德在故事顯得極有趣、極吸引人的當兒,她就開始打呵欠,手指交叉在嘴前。 這一切都很妙。但傑勒德是一個藝術家,而藝術家看見張口打呵欠的聽眾是感到掃興的。對這一連串的呵欠,他耐著性子忍受了很長一段時間。但當他發現它們出自一個無底的庫藏時,他既失去了講故事的心思,也失去了耐心。講到一半的時候,他便驀地站起來,說道:「我使女主人厭煩了,我也疲倦了。好,晚安!」接著,他從櫃子上很快拿走一支蠟燭,對丹尼斯耳語道,「我看不慣這個女人。」說罷立即回房裡去睡覺。 那「迷人精」臉紅了起來,並難過地咬著嘴唇。她的表演本不是為了給傑勒德看的。很快她發覺她剛才大不禮貌,太蠢,因而才受到這當眾的責難。她臉頰發燒,兩眼也冒出了一點天然的淚水。故事講得最精彩的人離開之後,在場的人也都散去。謙和的丹厄斯走近沉思著的「迷人精」,以極其討好的言語邀請她和他一起去賭錢。她從沉思中醒過來,以令人寒戰的威嚴從上到下地打量著他,眼光幾乎穿透到了地球的中心。然後她向他表示同意,因為她頓時想起賭錢的時候多麼有機會顯露她的纖纖玉手。 那當兵的和「迷人精」搖起骰子來。賭錢期間,她全神貫注地想顯示她的纖手,以至忘了作弊,而讓丹尼斯贏了她。她慢騰騰地摸著她的錢包,一方面是由於她們女性並不急於想付關於榮譽的賭賬,一方面也是為了多欣賞一下在白嫩肉墊間顯露出來的小巧玲戲的指關節的戲弄。丹尼斯提出一個折中的辦法:「我贏了你三個銀法郎,美麗的女主人。讓我親三次這只雪白的手,我們就算抵消了。」 「你真是不成體統。」小姐將頭一甩說道,「再說,我的手很髒。瞧!像塗了墨水一樣!」為了說服他,她將兩隻手伸到他面前,翻了兩下。其實,她的手並不比剛從奶牛身上擠下的乳漿更污穢絲毫。她自己是很清楚的,因為她一天到晚不斷地洗手搽香水。 作為一個善於察言觀色的士兵,丹尼斯很懂得她的反對。於是他奪過她的雙手,用嘴親它們。 她發覺他如此欣賞她的嫵媚,便膽怯地說:「好當兵的,你給我辦件事,好嗎?」 「親愛的女主人,只要你願意,一千件都不成問題。」 「不,我只求你一件,就是請你告訴你的同伴,我對沒能聽到那非常動人的故事感到實在非常抱歉!希望他明早給我講講被打斷的部分。不然,我一想起這故事就會睡不著覺。你能告訴他好使我高興嗎?」 「唉,我會告訴那個年輕的野人。不過,親愛的女主人,他是不值得你屈尊聽他講故事的。不管什麼時候他都寧肯要男人,而不肯要女人在他身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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