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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先是有個娘們找點藉口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另一個也走了出去,說要叫她回來。但是兩個都沒回來。我手一摸錢袋,發覺是空的。這些不知好歹的傢伙!我還故意讓她們飛快地贏錢哩。但是使用加重的骰子還嫌不夠快,她們非得一把全抓走。」

  傑勒德主張馬上去見市政官,好派出衙役去追捕她們。

  「我才不去,」丹尼斯說,「我討厭法律。還是既來之則安之算了。」

  傑勒德不肯就此罷休。

  店主給了他一個指點,他便硬要丹尼斯跟他一道去見憲兵司令。但那位貴人搖搖頭說:「我們對於那些偶爾作案的竊賊是沒有什麼線索的,她們平常都老老實實地幹針線活,等看到有個容易受騙的笨蛋用容易到手的贓物引誘她們,她們才對他下手。」

  「走吧,」丹尼斯氣衝衝地嚷道,「我早就知道在遇到麻煩時一個小市民能對我有什麼好處。」說罷他勃然大怒,拔腿就走。

  「她們早就不在城裡了。」傑勒德說道。

  「如果你珍惜我的友誼,就別再提這事。幸好我在知事那兒存了五個金幣,馬莉昂那兒存了十來個金幣,要不然,這些女賊就會把我最後一片羽毛也拿去墊她們的窩了。你幹嗎這麼張口結舌?得了,我不該對你洩憤。我想把一切都告訴你。你比我聰明。你先在門口說什麼來著?沒關係。我老實對你說吧,我真向曼儂求了婚。」

  傑勒德驚奇得目瞪口呆。

  「什麼?你向她求了什麼?」

  「求了婚。難道這是向一位姑娘提出了什麼怪請求嗎?」

  「過路相逢就向陌生姑娘求婚,這不能不說是怪事。」

  「不對。我並不是你所認為的那麼一個糊塗蟲。我在糠中看到了穀粒。我知道我不能通過適當的手段得到她,便不惜採用不好的手段。『小姐,』我說道,『結婚並不是我的習慣。但由於你的品格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想破一下例。請你屈尊,把你許婚的手伸給我吧。』」

  「我想,她把手伸到你耳邊給了你一巴掌。」

  「並沒有這樣,相反,她——你真是一個不尊重人的小傢伙。要知道,這兒不是荷蘭,也不是任何別的蠻夷之邦,人們是禮尚往來的。她臉紅得像朵玫瑰,說道:『當兵的,你來得太晚了。論外貌,他遠不及你。不過——他愛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

  「他?他是誰?」

  「另外一個人。」

  「哪個人?」

  「唉,那個找她正是時候的人唄。啊,這些惹人愛的娘們,這些母狼,這就是她們講話的共同方式。她們的心靈是跳躍式行進的。你以為她們把話組織得像戰鬥序列那樣嚴整嗎?她們的舌頭太快了。她說:『我不愛他。別說愛他了。但他的確愛我,而且深深地愛著我。就為了這點,我寧可死也不願使他悲傷。』」

  「現在我相信她的確愛他了。」

  「這誰還會懷疑不成?要曉得,她們通常談這類事情的時候,總是轉彎抹角,該說『是』的時候偏說『不』。當然她也不例外。」

  「話就這麼一句接一句地講了下去。最後她說,既然不能給我結婚的許諾,她願給我一個建議,那就是把我的一部分錢留給小女店主。要是遇到一夥壞人使我把錢花光了,我還有點盤纏能夠回來。我說我想改進一下這個建議,把錢留給她。她臉變得緋紅,說:『考慮考慮你這個做法吧。侍女們在為人誠實方面向來名譽不好。』我說:『魔鬼並不像人們畫的那樣黑,我倒要冒冒風險。』於是,我把十五塊金幣留在她那兒了。」

  傑勒德歎了口氣。「但願你還能再看到你那些金幣。像你這樣信賴一個普通的陌生人,可見你對女性的尊崇簡直是到了驚人的地步。至於我,我對她們是很不瞭解的。我只見過一個,使我能像愛你一樣地愛她。但古人一定是瞭解的,而他們對女性是蔑視的。古人說:『婦人輕如鴻毛。』這不過是讓內冬的名言『婦人分文不值』的拉丁文說法。再說,你只消看看我們這一代的老人,由於他們不再受欲念的蒙蔽,是怎樣談到女人的吧。比如說,那位市政官。」

  「呵!你這初出茅廬的小夥子,」丹尼斯叫道,「竟然看不出為什麼那老笨蛋那麼挖苦可憐的女人!在被他抹黑的千百萬女人當中,要是有一個看中了別的男人,而沒看他,他就會低毀上帝創造的整個女性,那長得更美的半個人類、對此,說是因為某位女士在選擇上缺乏鑒別力,還不如說十之八九很有鑒別力。這證明了什麼呢?這正好證明了『男人分文不值』。」

  「我看女人在你身上找到了一個精明的辯護士。」傑勒德微笑著說道。但他馬上就嚴肅地問他為什麼起先沒有把這一切都告訴他。

  丹尼斯齜牙咧嘴地笑起來。「要是那姑娘說『行』的話,我本會馬上告訴你。然而我們當兵的有個規矩,那就是絕不宣佈我們的失敗。如果每吃一場敗仗,我們不倒過來宣稱榮獲勝利就算不錯了。」

  「這就說對了,」傑勒德說道,「儘管我還年輕,我已經注意到這一點。每打完一次大仗,雙方的將軍們都要去最近的教堂,為勝利各唱一支《榮歸吾主》。我想,更恰當的是唱一支《榮歸戰神》,或《榮歸信使神》,因為信使神兼為謊言神。」

  「你很聰明,」丹尼斯讚賞地說道,「很有眼光。你能在白天看見教堂的尖塔。那麼,現在你給我講講你這一天都在城裡幹了些什麼。」

  「行,」傑勒德說道,「你這一問問得好。要不然,我本不會告訴你。」於是,他詳細地講到了他被捕的經過,以及幸虧遇到一個什麼樣的偶然情況,他才得以避免長期監禁或很快將遭到的火刑。

  他的敘述產生了一個沒預料到或不希望得到的反應。

  「我是個背叛朋友的人,」丹尼斯大聲叫道,「我把你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去孤軍作戰而我自己卻和那些娘們去擲骰子。現在請你接過這把刀,馬上把我捅翻在地。」

  「看在上帝的分上,為了什麼呢?」傑勒德問道。

  「為了以一儆百,」丹尼斯吼道,「為了給那些口口聲聲說重視友情卻羞辱和辜負友情的偽君子一個警告。」

  「哦,那好吧。」傑勒德說道,「不錯,這倒是一個不壞的想法。你要我往哪兒捅呢?」

  「這兒,朝我心裡捅過去,就是說,朝別人有心肝,而我沒有,或只有一個撒旦似的假心肝的地方捅過去。」

  傑勒德做了一個假裝要捅的狀態,但馬上用兩隻胳脯摟住他的脖子。「你這個大傻瓜!除開這以外,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辦法捅向你的心肝。」

  丹尼斯驚歎了一聲,然後熱情地擁抱他。被這一青春的激情和內在美的突然表現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丹尼斯,以斷斷續續的聲音激動地說道:「你譏笑女人——但你的一些——可愛的性格——就像女人。在你身上還保留著你母親的乳香。連撒旦也會愛你,要不然——善良的上帝就會因為他羞辱地獄而把他踢出地獄。把你的手伸給我!把你的手伸給我!要是在到達意大利之前我讓你離開我一步,願——」接著是句可怕的賭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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