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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去它的!讓那跳蚤釘在牆上,別管它。瞧這兒!」說罷她指著佈滿象形文字、被煙熏黑了的天花板。這些賒的賬,俗話說畫的「道道」,只有這位太太和她女兒才懂得。母女二人只需在必要時登上一個小方凳,用刀子在天花板上堆積的黑煙上刮刮,就可以畫出一些道道。太太解釋說牆上寫的大字是用來嚇退窮光蛋的,或者偶爾有個想賴帳的面孔撞進來強行要求住宿時,作為對付他的依據的。「您知道,我們不能直截了當地拒絕他們,因為法律不准許我們這樣做。」

  「您怎麼知道我的面孔不會賴帳呢?」

  「啊,這還用說,這是今年秋天走進『三魚』的最善良的面孔。」

  「我的呢,太太?」丹尼斯說道,「您沒在我的面孔上看到賴帳的樣子吧?」

  她從容地望著他。「不像這小夥子的面孔這樣善良,也永遠不會這樣善良,不過倒是個老實人的面孔。儘管如此,」她淡漠地補充道,「要是我比現在年輕十歲,我是不願在漆黑的夜晚在離家太遠的地方碰到這樣一張面孔的。」

  傑勒德發愣地望著,丹尼斯卻大笑起來。「嘿,太太,我只消把夜露從花上吸掉,您就用不著減掉十歲,甚至減掉一天,而值得為您冒冒被抓破臉的危險了。」

  「瞧,女主人,」馬莉昂剛一進屋就說,「我不是前兩天還說過,如果您有心的話,您還可以使他們神魂顛倒嗎?」

  「我敢說你是說過的。一聽起來就像個傻丫頭講的話。」

  「太太,」傑勒德說道,「這太奇怪了。」

  「什麼?啊,不,不,這一點不奇怪。要知道,我在這兒呆了一輩子。一個姑娘在旅店裡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相。」

  馬莉昂:「第二件就是煎雞蛋。不,第二件是說謊,但第三件就是煎雞蛋了。」

  女主人:「最後也是最難的一件就是學會住嘴;而害羞麼,過了一天就再也學不會了。」

  馬莉昂:「哎呀!又說起我的舌頭來了。我什麼也不講了。我生活在女主人的翼下,而女主人卻打擊起我來了。我完了——我這個侍女完了。撈一把剩下的油水吧。」於是她搖搖晃晃地往後倒,一頭栽在屋裡長得最漂亮的人身上,而這人恰好是傑勒德。

  「去!去!」他生氣地叫道,「得了,別裝瘋賣傻了!這對我可是個太過分的玩笑。你沒見我在跟女主人談話嗎?」

  馬莉昂做出一個鬼臉,恢復了她的彈性,輕輕地一兩跳便蹦到地板的中央,然後做了個足尖旋轉舞的動作。「你瞧,女主人,」她說道,「我認輸了,您對男人,至少對小男孩還是最有權威。」

  「年輕人,」女主人說道,「這姑娘並不像她的舉動所表現的那樣愚蠢。在看相和煎雞蛋方面,我們是了不起的。如果在這些技術方面我們不行,那就不好辦了,因為這些大致就是我們惟一能幹的事。」

  「您沒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太太。」傑勒德說道,「您有經驗的眼睛一眼就看出一個人的面孔裡呼之欲出的老實氣,這看來是有道理的。但您如何只消望望丹尼斯,就知道他的毛病、他的癡愚。他的騾裡爾羅斯蒂呢?」可憐的傑勒德越想越生氣。

  「他的騾——他的什麼?」(她帶著一種迷信的敬畏感對這一多音節字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別這樣,這只不過是我一時高興為他發明的一個字眼。」

  「發明?怎麼!像你這樣一個娃娃也可以創造不是勃艮第土生土長的字眼嗎?小心你在於些什麼喲!嘿,這些字,特別是壞字,已經多得我們夠嗆了。上帝呀,世道是個什麼樣子!我看往後就該聽到發明新品種的薊菜了。」

  「得了,太太,所謂騾裡爾羅斯蒂,意思是說身心完全灌注在女人身上。請你告訴我,你是怎麼發現那傻瓜的騾裡爾羅斯蒂的?」

  「哎呀!善良的年輕人,你真是小題大作。我們女人都是善於察言觀色的人。我們通過眼角比大多數男人通過望遠鏡看到的還要多。當我走來走去幹這於那的時候,我的眼睛還在盯著我的客人,所以我注意到這位當兵的眼睛從不離開我們女人,包括我的女僕馬莉昂,甚至像我這樣一個老太婆。女人對他說來都是寶貝。你瞧他坐在那兒怒目而視。啊,你真是個再傻不過的男人!至於你哩,你總是對著說話的人,不管是他還是她,這就合乎常情了。」

  丹尼斯失聲大笑起來。「你的猜測真是大錯特錯。嘿,這個表面上溫文爾雅的夥計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土耳其種——除開鬍子以外全都像。比起公爵衛隊中的保鏢,他更算得上是一個你們稱之為敢作敢為的人。他對一個名叫瑪格麗特的荷蘭姑娘的傾心和專注,比起我對你們的褐發、金黃髮的傾心和專注之和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啊喲,這可恰好相反。」女主人說道,「你的是毒藥,他的倒是良藥。守住瑪格麗特吧,我親愛的。我想她是個老實的姑娘。」

  「太太,她簡直是個天使。」

  「不錯,不錯,對她們更瞭解之前,她們都是天使。我只希望她老實就行了,這樣她就會使你避免碰上更糟糕的伴侶。至於你,當兵的,你將來會碰到麻煩的。你的眼晴天生不會給你的靈魂帶來好處。」

  「也不會給他的錢袋帶來好處。」馬莉昂插嘴說道,「至於他的嘴唇麼,它們會在許多帶刺的荊棘上啜吸他所說的露水。」

  「嘮叨過分了,馬莉昂,嘮叨過分了。」

  「別麻煩人了,女主人。你不是雇我來做你『三條魚』中的一條魚的,是吧?」說罷,馬莉昂生氣地沉默了三十秒鐘。

  「難道可以這樣對女主人講話嗎?」悄悄進來的店主不以為然地說道。

  「住你的嘴,」他老婆厲聲說道,「用不著你來管這姑娘,她是你的好僕人。」

  「怎麼,雄雞就永遠不能啼,只能讓母雞整天叫?」

  「你愛叫多大聲就叫多大聲吧,我的好伴——你到門外去叫。母雞就是要說了算。」

  「這方面我倒知道有句俗話。」傑勒德說道。

  「你真知道嗎?那麼說來聽聽吧。」

  「婦人希望在任何時候都做她家裡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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