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患難與忠誠 | 上頁 下頁 |
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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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您,太太。」傑勒德說道。「好呀,」他想,「這真是一個有禮貌的國家。勞駕請坐?這我准會以少有的耐心勞這個駕。但很快就會勞駕吃飯,勞駕消化,最後,還得借助於赫克裡士的幫助,勞駕上床,勞駕酣然入睡了!」 「嘿,丹尼斯,你在幹嗎?只給我們兩個人訂晚餐嗎?」 「幹嗎不呢?」 「怎麼,用不著等四十個人才可以開晚飯?勃艮第萬歲!」 「啊哈!別怕,夥計,魔——」 「這不用說。」 薩利克法律似乎還沒有深入到法國的旅店。至少在這個旅店裡,戴女頭巾帽和穿女上衣的還占支配地位。穿緊身上衣和馬褲的人不多,行動也軟弱。店主本人漫無目的地轉來轉去,老是沒頭沒腦地向人們脫帽。婦女們從他身邊走過時,就像匆忙穿過樹林時移開一根活樹枝那樣,不屑一顧地把他悄悄推向一邊。 一個侍女端來了晚餐,女店主空著手跟在她後面。 「快請,先生們,」她興致勃勃地說道,「您如今只有一個敵人,它就躺在您的刀下。」(我自以為機靈地猜測,這准是一種公式化的語言。) 他們動手吃飯。女店主把她的椅子朝他們的桌子移了移。除開膳食以外,還提供陪伴服務。她像老相識那樣和藹可親地同他們聊天。當這個禮節完畢之後,那忙碌的太太便很快走開,把她的女兒,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美麗少女,送進來佔據空了的座位。她倒不像年長的母親那樣開朗可親,然而文雅而活潑。當她知道傑勒德走了多遠的路來到這兒,還將走多遠的路去羅馬時,便對這可憐的小夥子立刻表現出女性的溫柔和關心。她呆了大約半個小時。她走後傑勒德說道:「這是旅店嗎?嘿,簡直像個家。」 「誰按法國方式行事,誰就彬彬有禮。」丹尼斯充滿了自豪感,高興地說道。 「彬彬有禮?不,這是基督之道。把我們這些今天來明天走的漂泊者作為家裡的客人來歡迎,這正是基督之道。說實在的,誰又比遠離家人的疲憊的旅客更值得憐憫和同情呢?嘿,又來了一個。」 新來的是侍女,一個大約二十五歲的女人,長著翹鼻子、一張笑著的大嘴和一雙閃閃發光的黑眼睛。袒露著的手臂長得很結實,但不很標緻。 她一進來,一個旅客就頗為隨便地拿她開了個玩笑。但不多一會滿屋的客人便對那人哄堂大笑,因為她那久經鍛煉的舌頭很快就打發了他的挑逗。這正像一個新手和一個擊劍師進行擊劍比賽一樣,劍一相碰,新手就被戳著了。在眼下這個場合,一個接一個的新手都想和她較量一番。只見馬莉昂將兩隻大胳膊叉在腰間,把滿屋子的人都玩得團團轉。這位農村姑娘所具有的粗野而靈利的俏皮和幽默達到了完美的地步。這種幽默寫在紙上會顯得鄙俗,但說出來卻無往而不勝。它不是機智的銅劍,而是機智的木棍。天資在這方面給了她很大的幫助,而每天在旅店的訓練則補充了天資遺留的不足。 但我將不給她拍照,而只是粗略地給她勾個輪廓,因為這是四百年前的事。打趣她的俏皮話是粗魯的,而她都針鋒相對地一一予以回擊。雖然她是個不亂來的女人,但可以不眨眼地說些我們今天的正派男人即使在男人中間也說不出口的東西。 傑勒德目瞪口呆地坐著。這對於他說來幾乎是那「有趣的動物學類別」,即人類的一個新品種。他對丹尼斯耳語道:「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麼你們法國人說『婦人的舌頭就是她的寶劍』。」這時她正好打倒了一個進犯者。騎士般的丹尼斯,為了慰勞和支援「柔弱之器的女性」——其實是士罐子中間的鐵茶壺,又使出他的口頭禪,「別怕,我的女友,那……」等等,等等。 她馬上轉過身來沖著他說:「只要有一個弓箭手還活著,魔鬼怎麼可能嗚呼呢?」(這時滿屋的人都以她的同盟者為對象大笑起來。) 「今天是洗衣服的日子,先生們。」她突然嚴肅地說道。 「改天好嗎?我們旅客不能在你們洗我們衣服的時候赤身裸體呀。」一個坐在火邊的怪脾氣的老傢伙反對道。這人在別人打趣的時候默不作聲,現在才爬進眾人歡暢的陽光中來。 「我不是針對你說的,老古板,」馬莉昂高傲地說道,「但既然你問我,」說著她從頭到腳慢慢地打量了他一番,「那麼,我想你滿可以連人帶衣一起在澡盆裡打個滾,沒有壞處。」(笑聲)「但我原先想講的是,我認為——這位年輕的大人先生——可能會願意把他的鬍子漿漿硬。」 現在輪到可憐的傑勒德了,因為他下巴上長的「莊稼」很稀,而且絲一般柔細。 這時,在哄笑的人當中聲音笑得最響的要算是背叛朋友的丹尼斯了,因為他的鬍子很長,而且硬挺得出奇,以致莎士比亞——雖然從未見過他——都說到了他的點子上: 「滿嘴奇怪的咒語,鬍鬚長得像個豹子。」 ——《皆大歡喜》 傑勒德毫不在意地承受這好鬥女性的諷刺。他沒有什麼講求漂亮的虛榮心。「不要說我了,侍女小姐,」他微笑著說道,「我的鬍子是不值得你操心。請你照管照管這個勢頭很旺的『莊稼』吧!」說著他指向丹尼斯的「須狀植物」。 「當我要漿漿長掃帚的時候,再照管它也不遲。」 當人們對這毫不含糊又一語中的的俏皮話又笑又喊的時候,女店主走了回來。她還沒來得及跨過門坎,我們的亞馬孫女英雄已變成了一個貌似溫良而柔順的假聖母。 女店主們都是了不起的制伏人的好手。像她們那樣的,我看世上少有。侍女們,悉聽尊便吧!不過這只是浪費表演技巧,因為女店主早已聽見,而且心裡也並非不喜歡這一串串的笑聲。 「唉,馬莉昂姑娘,」她情緒很好地說道,「如果你每格格笑一次就給我下個蛋,那麼,三魚旅店就永遠不缺煎雞蛋的油了。」 「太太,」傑勒德說道,「該付多少錢?」 「付什麼錢?」 「付我們的晚飯錢。」 「忙什麼?難道等你們走的時候再付不行嗎?旅客走時才付錢,這是『三魚』的規矩。」 「不過,太太,『三魚』的牆上寫的可是:『此處不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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