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紅歌星 | 上頁 下頁 |
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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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時間到了。體育場上一片黑壓壓的人群。探照燈忽明忽暗,人群籠罩著一圈白色光暈。突然,在這潔白的強光中,湧現出一股如此沉寂的人流——起伏不停,死一般寂靜的人潮。由於痛惜狒狒的死亡,他們彙集在一起;由於憎惡犯罪、屠殺,他們向我們跑來,多特和卡爾曼的大祭台誘惑他們,把他們吸引了過來。屏幕上,被殺害的人類祖先之王的肖像懸掛在王后形象和百合花褥子之上。於是我覺得這場演出只不過是在祭祀死者,是表達我們內疚的祭奠儀式。在一片混亂和惶惶不安之後,由M他們苦心經營的聲音宇宙在我心裡動搖了……他們期待我最動聽的叫聲,可我卻不能……我默不作聲,我沒叫喊。一片寂靜,如水般漫延開來,四萬顆頭顱,四萬個長著濃密黑髮的腦袋,四萬個心靈反映出來的寂靜。在三島的花園裡,我張口噤聲,我的叫聲發不出來了。 我沒有叫喊。他們聽到了我無聲的吼叫,他們以長時間低沉的呼嘯同我相呼應。 我忽然疲憊不堪,腦海裡,內心深處變得一團漆黑。我的血液似乎也凝滯在一片黑暗中。舞臺熄了燈,沒有燈光,黑暗裡有個潔白的大祭台。 整整五天我不說一句話。M終於同意讓馬爾科姆·莫瑟威爾來看我。我要求跟他單獨在一起。於是我開口說話了。我第一次在多特和卡爾曼的祭台前把什麼都說了。 過了四天,是星期四,我接受了M的邀請,下個星期一同他一起在T區K街上的飯店吃飯。他要我出去活動活動,他說:「你應該強迫自己走動一下。」星期五,我又不想去K街吃這頓飯了。我把這意思告訴璐、勒普蒂、甚至保羅。星期一晚上,我對M說我想留在旅店裡。他終於惱火了: 「你總不會拒絕跟莫瑟威爾一起去飯店吧?」 於是我們爭吵起來。我的虛弱頓時變成暴力,變成冷漠的狂怒。我對他說我從一開始就恨他。因為我已看見了他。他沒聽明白我的話,怔怔地看著我。於是我品嘗自己的話,品味著暴露真相、宣洩積怨的快意。我重複道: 「在人行道上,我看見你了……就在出車禍的那一天。在陽光下,我看見了你的臉。我在發出叫聲時,你的臉突然在擋風玻璃的亮光下凝固了,變形了。在我的叫喊聲由最大到最小時,我看見你那張太陽照射和玻璃反射下的臉,你那驚慌的目光盯著我的美貌。於是我繼續叫喊,你的目光促使我繼續叫喊。從此你我之間就有某些事情封存起來,秘而不宣。這是個秘密。我始終感到羞辱,……我不願跟你一起去吃飯,我恨你。你去叫雅娜,啊!去叫她吧,既然你想跟她會面,想見她,仔細觀察她,去呀!這正是你挑的好日子,是你美好的夜晚……你們兩個人,你們那麼會喬裝打扮,扯謊,倒是天生的一對!」 M垮了,徹底垮了。他老了,憔悴了,十分沮喪。這麼個揭露法使他萎靡不振。他變得木呆呆的。他猜度我的興趣,久久地注視著我。他沉默了一會兒,吃吃地說道: 「你要我去……至少,雅娜是通情達理的!」 「你滾吧!」 他仍然目瞪口呆地看著我。然後,當著我的面給她打電話。他得知她有空,對她說他坐車到她的旅店去接她。他走了。後來,他們的車子上了H區的K街。就在那兒,在閃爍的霓虹燈招牌和小燈泡的燈火之間,機槍發射了。他們的擋風玻璃在千萬條最強和最弱的光線下被打得粉碎。 第四十二章 新聞媒體和警察局的調查矛頭指向黑社會。他們毫不懷疑這是黑社會決定的報復行為。真是陰差陽錯。黑社會要殺的是我,他們哪會想到雅娜在最後時刻替代了我? 我跟索比公司簽訂的合同中斷了。在這兩起謀殺案發生以後,我有時候裝瘋賣傻。我不應過多地自我克制。沒有莫瑟威爾,我將完全失去平衡。我那突然的譫妄性發作,再加上我那些反對制度的詛咒,使索比公司失去了信心。我始終是個靶子,這使得一切演出都化為泡影。勒普蒂十分清楚這點。但他留在索比公司。呂絲向我保證此事。璐的消息並不可靠。勒普蒂不去菲爾斯公司,那麼他要離開索比公司的傳說會不會又是個計謀? M死了。我必須談談此事,我應該敢於寫M和死神。我還不知道這說明什麼。也許它意味著我從此得以解脫了?但我自己還沒意識到這一點,除了對自己的自由焦慮不安外,我什麼感覺都沒有。也許我需要用幾個月的時間去權衡,仔細觀察,搞明白那條把我跟太陽底下闖禍潛逃的司機聯結起來的紐帶,那如此恐怖、如此誘惑人、如此討厭的紐帶,以及他想建立的對我的控制。難道我是從他那兒誕生,由於他而誕生?這支歌曲是不是我的?在那天上午的中國街上他聽到了什麼?是不是我的叫喊?看樣子我得花幾年時間去解開這個結,去完成這冰塊的拼圖遊戲。 調查多特被殺案的警察越來越懷疑阿爾羅,他成了主要嫌疑犯。人家發現了他過去因精神病而連續被軟禁過好幾次的證據,他有精神分裂症。莫瑟威爾和一個犯罪心理學專家——多虧他也參加這大會——審問了阿爾羅。 阿爾羅承認了,但最初他只承認殺了多特。他先收買了那兩個值夜班的,讓他們打開籠子。這兩人是他在S區(貧民區)裡雇來的兩個乞丐。警察沒辦法再找到他們。阿爾羅以為人家無疑會把他們當作黑社會買通的罪犯。因為黑社會公開揚言要「報復瑪阿」,並要「給她一個極其可怕的警告」。 可是警察們並未上當受騙。因為兩起案子都跟阿爾羅密切相關,在巴黎和東京,同樣的死亡邏輯包圍著這個馴獸員,狒狒們的熟人。他只在睡覺時才離開它們,且離得不遠。 具有戲劇性的是,阿爾羅譴責馬姆特是殺死卡爾曼的兇手。他說他是從年輕狒狒那兒學會如何操作匕首的。他偷偷地準備條件幹這壞事。在模擬作案經過時人家要他模擬從馬姆特處學會使用刀子,這時阿爾羅十分緊張、心虛,他一竅不通了。他不會給狒狒下達命令了。一個世界靈長類動物學專家來東京解開了這個謎。他能證實馬姆特使用刀子相當自如。 我在多特被殺後三個星期才得以離開東京。我動身的前一天,收到阿爾羅的一封信: 瑪阿,請您聽聽阿爾羅的呼聲。瑪阿,我殺了多特,是我把它領到滿月橋上的。因為這個名字很美。它使我想起演出時舞臺上的橋。我武裝了馬姆特,是它把卡爾曼刺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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