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紅歌星 | 上頁 下頁 |
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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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歇了幾分鐘。卡爾曼疼痛得周身痙攣,小狒狒還沒生下來。獸醫讓它自己分娩。在一陣極度疼痛時,卡爾曼張開嘴露出牙齒,直到牙齦。它直起身子,抬起頭,然後無精打采地側身而臥,眼睛盯著自己身體,無可奈何地忍受著這未曾領教過的巨大痛苦。 在燈光輝煌的帳篷裡,技師們在悄悄地拍攝電影。他們的攝影鏡頭慢慢地移動著。他們互相快速地交換了一下目光,更換位置。電工們跪在那兒拉著電線,在悄悄地調節,猶如幽靈在跳慢步芭蕾。 這時,多特一個衝刺,驟然跳上雌狒狒的臀部,並躲到一邊去了。卡爾曼重又蹲下,它看著阿爾羅,慢慢地抬起手臂,一下子生下了小狒狒。它把小狒狒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等待著,嗅著,用它毛茸茸的手摸摸這個小包,然後用牙咬斷臍帶。多特跑過去想抱起小狒狒,卡爾曼掙脫,轉身背對雄狒狒。雄狒狒放棄了自己的企圖。後來,胎盤排出來了。卡爾曼舔著小狒狒。洛爾跺著腳像瘋了似的,在小狒狒周圍又跑又跳,試圖聞它。洛爾猛地伸出胳臂,可卡爾曼轉身躲避了。小狒狒的毛色很深,被黏液浸得仍然濕漉漉的,它四肢亂動。卡爾曼再次摸它,緊緊懷抱著它蹲在那兒。 阿爾羅似乎有點驚慌。獸醫則笑眯眯的。技師們始終在拍攝,一面竊竊私語。阿爾羅命令把聚光燈的光線稍調弱些。於是,卡爾曼和小狒狒周圍的燈光變得柔和了。我走出籠子,璐穿著梳妝衣在出口處等著。我對她說:「你瘋了,會著涼的。」 她走進籠子,在猶如山洞的盡頭般的較柔和燈光下,她看見卡爾曼在舔小狒狒。璐一臉驚愕,她說道:「哦,天哪!」並默默地流開了眼淚。我內心激動得厲害,但我哭不出來。我走出帳篷,雨中散發出泥土氣息,沁人心脾。肖拉爾太太的窗戶裡亮了燈。她打開窗大聲問道:「怎麼樣?生了嗎?」我點點頭。於是肖拉爾太太的身影映在窗戶的金色背景下,她雙手合十,謝天又謝地。別墅裡,瑪阿光著腳走出房間,我告訴她:「卡爾曼生了只小狒狒,一切順利。」瑪阿臉上閃過一絲神秘而又有點憂鬱的笑意,我本想擁抱她,但我怕被拒絕。我未見呂絲。第二天,呂絲告訴我們,她什麼也沒聽見,她睡得香極了。 TLA在早晨的編輯會上決定晚上八點播送希普誕生的消息,這是那只新生狒狒的名字,而瑪雷爾的小狒狒將名叫霍普。就這樣定了,這是為了對破曉時分的受罪表示敬意……而這卻是璐的主意! 下午伊始,西南部發生火車脫軌事件……死兩人傷八人。在下午五點的會議上,總編選定開始先播送事故,小狒狒誕生放在最後。TLA的大製片人洛裡斯和拉朗德這兩個大胖子進行交涉,迫使總編讓步。而報紙開始報導時,依然存在懷疑。人們可能會見到一堆壓爛的廢鐵、擔架式搬運工具和鮮紅的救火車、燈光一閃一閃的旋轉燈、警報、救護車及其閃爍的緊急信號,眼花繚亂,一片災難現場的氣氛。死亡的大悲劇,上演悲劇的紅白歌劇院,戴著帽子的演員們堆積在僵臥的人周圍,那些人裹著石棉紙,插著呼吸器械,輸著氧,圍著一群護士,手裡拿著器械管子、瓶子……巨大的民間創作!死亡芭蕾!突然,時間和空間在人群的雜遝中激變。 演員的腦袋出現在獸類的足跡中,希普的腦袋從卡爾曼的肚子裡鑽出來。雌狒狒抬起手臂,側臥著,抬起身子。它口吐白沫、驚恐地圓睜雙眼的特寫鏡頭。小狒狒在卡爾曼的懷抱裡,毛茸茸的雌狒狒的手,專注的眼神,牙齒咬斷臍帶,舌頭舔濕漉漉的小傢伙……幾乎沒有過渡,接著是脫軌,轟鳴聲,被毀壞的車廂重疊在一起,一些車廂插入另一些車廂,血,汽笛鳴叫,頭燈交錯閃爍,帽子閃閃發光,救護車藍色的燈光。這是一張不尋常的離奇的晚報。TLA敢於把動物的生活與鐵路的毀壞混雜在一起。警戒性的短路,蒙太奇手法的活用。災難使人們在生與死之間掙扎,而一隻狒狒卻脫離母體,有了生命。 瑪雷爾在一星期後分娩了,沒有碰上新聞媒體的麻煩。希普和霍普有三周大了,一個月了。它們跟雌狒狒形影不離,也很受多特與馬姆特的寵愛。璐也不斷去看它們,覺得兩個小東西十分調皮可愛。 我們在倫敦安頓了下來。而且我們已跟日本聯繫上了。勒普蒂、呂絲和洛裡斯跟人才薈萃的索比公司進行談判。我們下一步將去索比公司的大本營日本演出。 目前,我們每天在郊區文布利體育場排練。最後當然要進入古羅馬式的圓形劇場。有了在德方斯演出的經驗,我們現在碰到的麻煩和技術困難不多,後勤更臻于完善,我們的小組更緊密團結。文布利有深厚的文化積澱,是演出的好地方。我們正是奔這些有吸引力的文化沉積物而來的。希普的誕生使英國電視瞎忙了一陣,所有的新聞媒體都有反響。瑪阿和狒狒們在觀眾的心目中勾劃了一個錯綜複雜的形象——獸性和靈性的混合物。這個幻覺把誕生和毀壞、把孕育生命的時間與象徵世界末日的叫喊聲結合在一起。英國人在遭受失業之苦的城市裡感覺到這一點,他們沒有出路。瑪阿的瘋狂,她那刺耳的叫喊聲使這種無可奈何的感覺在萬眾聚集之地形成了共鳴,劇場成了共鳴箱。 我喜歡泰晤士河上那些恬靜的小船,平平常常的街心花園和草地。我坐在一條長凳上,當我瞥見一個少女埋頭看書時,立刻覺得瑪阿的故事在重演。景物似曾相識,但往事如煙,一切都流逝了,而且繼續流著,如同面前的泰晤士河。我懷舊,我傷感,但自知沒有回天之力。要重新開始,太難了。倫敦與巴黎的韻致大不一樣。我在倫敦感覺到的是一種激進,一種催人奮進的無形的爆發力。這跟巴黎的衰退感完全不同。當然,這個城市也並不平衡。我感到某些區、某些貧民窟完全失去了著名的倫敦魅力,那些地方粗魯地、不可調和地同這種魅力一刀兩斷了。我不知它會不會變成另一個城市,一個更冷酷、更瘋狂、更畸形的城市,瑪阿的叫喊聲可能擊中了這個盲目城市的要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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