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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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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一次看見朱利安上校向他投去大惑不解的飛快的一瞥。這一次弗蘭克也注意到了。我看見弗蘭克朝邁克西姆看一眼,接著又把目光移到我身上。這回輪到我站起身,走到窗口去看雨景。我覺得雨勢好像已不如剛才那樣兇猛,像是沒留下多大的後勁。此刻的雨聲聽上去較為沉靜,較為輕柔。沉沉暮色已把天空籠罩,草坪上一片昏暗,傾盆大雨之後,浸透了水。樹木都弓著身子,好像蒙上了一層薄紗。我聽見使女在樓上拉攏窗帷,準備上燈,並把那些猶未關起的窗戶—一閉上。宅子裡仍同平時一樣,按每天的老規矩辦事:拉攏帷簾,把鞋子送到樓下刷洗,浴室椅子上鋪開大毛巾,浴盆裡放滿水等我洗澡,臥床已鋪陳舒齊,拖鞋擱在椅子底下。而我們這些人猶在藏書室裡鬥智,儘管誰也不說話,可大家心裡明白,邁克西姆正在這兒接受一場生死攸關的審判。 聽到有人輕輕關門,我才轉過身來。來人是丹弗斯太太,她手執記事本回藏書室來了。 「我沒記錯,」她平靜地說,「我剛才說的不錯,她把約會全記在本子上。這幾項正是她死去那天的約會。」 她翻開約會錄,那是一個小巧的紅皮本子。她把本子遞給朱利安上校。上校又一次從盒子裡取出眼鏡。他的眼光掃過那翻開的一頁,好一會兒誰也沒有作聲。我覺得眼下這時刻,上校兀自查閱記事本,我們大家則站在四周等待,這樣的時刻,實在比那一夜發生的任何其他事情更使我害怕。 我用指甲掐自己的雙手;我不敢朝邁克西姆看一眼。朱利安上校準會聽見我胸堂裡怦怦的心跳聲吧? 「啊,」他叫出聲來。他的手指停留在那一頁的當中。我想,要出事了,這下肯定要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了!「對,」他說。「對,就在這裡寫著。十二點做頭髮,丹弗斯太太剛才正是這麼說的。這一項旁邊打了個叉叉。這麼說來,她如約去了理髮室。在俱樂部吃午飯,旁邊也是個叉叉。可是這下面記著什麼?貝克,兩點鐘。這貝克是誰?」他看看邁克西姆,見後者搖頭,又把目光移到丹弗斯太太身上。 「貝克?」丹弗斯太太把名字複述一遍。「她的熟人中沒有叫貝克的。這名字我以前從來沒聽說過。」 「你不妨拿去看一看」朱利安上校說著把記事本遞過去。「你自己看吧。明明寫著貝克。旁邊還打了個其大無比的叉叉,用力之猛像是存心要把鉛筆折斷似的。不管這個貝克是何許人,顯然她同他見過面了。」 丹弗斯太太對著記事本上那名字以及黑鉛筆的叉叉記號出了神,她哺哺自語:「貝克。貝克。」 「我相信,倘若我們知道這個貝克是何許人,我們就可以找到謎底,」朱利安上校說。「她沒落在放債人的手裡吧?」 丹弗斯太太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說:「德溫特夫人會落在這種人手裡嗎?」 「那麼,也許有人敲詐?」朱利安上校說完掃了費弗爾一眼。 丹弗斯太太連連搖頭。她仍然一遍又一遍念叨著那個名字:「貝克。貝克。」 「她沒有仇人吧?沒有人威脅過她?她害怕什麼人嗎?」 「德溫特夫人害怕?」丹弗斯太太說。「她什麼都不怕,誰也不怕!她只擔心一件事,那就是有朝一日自己會衰老,會生病,躺在床上慢慢死去。她曾多次對我說過;『我死的時候,丹尼,一定要死得痛快,就像噗哧一下吹熄蠟燭一樣,』她死了以後,我唯一可以告慰的就是這一點。大家都說人淹死的時候不覺著什麼痛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以探究的目光看著朱利安上校,但是他沒回答。上校沉吟著,一邊扯弄自己的小鬍子。我看見他又向邁克西姆投去一瞥。 「扯這一切到底有什麼用?」費弗爾走上前來說。「我們老是離題兜圈子。幹嗎去理會這個名叫貝克的傢伙?他跟整個兒事情又有什麼牽連?也許是個該死的襪子商人,或者是個賣雪花膏的。要是此人關係重大,這兒的丹尼肯定認識他。呂蓓卡從不向丹尼保密。」 我一直留心察看丹弗斯太太的一舉一動,只見她手捧記事本,一頁一頁翻著。突然,她叫出聲來: 「這兒有個線索。就在本子後面的電話號碼欄裡。貝克的名字旁邊有個電話號碼:0488。但是沒有注明屬哪個電話局。」 「精明的丹尼,」費弗爾說。「上了年紀倒成了個大偵探!可是你晚了十二個月。要是在一年前發現這號碼,也許還有點用。」 「是這人的電話號碼,」朱利安上校說。「0488,旁邊就是貝克的名字。可她幹嗎不注明電話局呢?」 「試著給倫敦的電話局一個一個去聯繫吧,」費弗爾訕笑不已。「這夠你忙一晚上的,咱們反正不在乎,邁克斯也不在乎他的電話費賬單是不是超過一百鎊大關,我說得對嗎?邁克斯?你是巴不得拖時間呢,不過換了我處在你的地位,我也會耍同樣的把戲。」 「號碼旁邊有個記號,不過看不出這記號代表什麼,」朱利安上校說。「丹弗斯太太,你看一看,會不會是個M字母?」 丹弗斯太太又把記事本接過去。「也許,」她不大有把握地說。「跟她平日裡寫的M字母不太一樣。不過也許是她在匆忙中信手寫上的。不錯,可有是個M字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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