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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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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在那小房間裡坐下,就是那個警察所接待室模樣的房間。那警察彎著腰給我一杯水喝;誰的手搭在我的胳臂上。那是弗蘭克的手。我坐著一動也不動,地板、四周的牆壁以及弗蘭克和警察的形象,漸漸在我眼前顯出明確的輪廓。 「真抱歉,」我說。「真是大出洋相。那屋裡太悶,悶極了。」 「那屋裡是不大通風,」警察說。「經常有人為此抱怨,可又從不去改裝房間。以前也有太太小姐在那兒暈倒過。」 「您覺得好過些嗎,德溫特夫人?」弗蘭克說。 「是的,好過多了,一會兒就會恢復正常的。你不用在這兒陪著我。」 「我這就送您口曼陀麗。」 「不。」 「您得走。邁克西姆要我送您。」 「不。你應該呆在他身邊。」 「邁克西姆要我把您送回曼陀麗。」 他挽起我的手臂,扶我站起。「您能走到停車處嗎?還是我把車開過來?」 「我能走。可我情願留在這兒。我要等邁克西姆。」 「邁克西姆可能還得呆上好大一會兒。」 他幹嗎說這話?什麼意思?他幹嗎不敢看我?他拉著我的手臂,扶我穿過市道,走向門口,跨下臺階,來到街上。邁克西姆可能還得呆上好大一會兒…… 我們兩人都不說話,徑直走到弗蘭克那輛莫裡斯牌小車旁。他打開車門,攙我上車。接著鑽進車來,發動了引擎。我們駛離鋪著鵝卵石的集市廣場,穿過空曠的市鎮,來到通往克裡斯的大路。 「他們幹嗎還要好大一會兒?接下去還有什麼?」 「他們可能要把全部證詞從頭再聽取一遍。」弗蘭克目不斜視地盯著前面白色的大路。 「證詞不是已全部聽取完畢?」我說。「誰也沒什麼新鮮東西可說了。」 「誰知道?」弗蘭克說。「驗屍官可能換一個法子提問。泰勃改變了整個局面。驗屍官這下子一定會從另一個角度進行查問。」 「什麼角度?你究竟指什麼?」 「剛才的證詞您都聽到了,對不?泰勃對那條船說些什麼來著?他們再不會相信這是一場意外事故。」 「真荒唐,弗蘭克,這太可笑了。他們不該聽泰勃胡說八道。多少個月過去了,他怎麼知道船上的洞是如何出現的?他們企圖證實什麼?」 「我不知道。」 「那驗屍官會盯著邁克西姆不放,弄得他發火,逼著他信口亂說。驗屍官一定接二連三地問個沒完,弗蘭克,邁克西姆肯定受不了。我知道他肯定受不了。」 弗蘭克沒答話。他把車開得飛快。我認識此人到現在還是第一次看到他找不著一句現成的客套話說。這說明他在擔心,非常擔心。在平時,他把車開得很慢,相當小心,每到十字路口非把車煞住,左右看一眼才行;而每次轉彎之前,則必然撳喇叭為號。 「那人也在場,」我說。「就是有次到曼陀麗來看望丹弗斯太太的傢伙。」 「您是說費弗爾?」弗蘭克說:「不錯,我看見這人在場。」 「他坐在那裡,同丹弗斯太太在一起。」 「是的,我知道。」 「這人幹嗎出場?他有什麼權利出席傳訊?」 「他是她的表親。」 「他同丹弗斯太太兩人一起出席聽取證詞,這事不對頭啊。我看這兩人靠不住,弗蘭克。」 「是的。」 「這兩人可能想幹什麼,他們可能要搗鬼。」 弗蘭克還是沒答話。我明白他對邁克西姆一腔忠心,決不讓自己被扯著會議論他的事,即使跟我一起議論,他也不幹。他不知道我對事情的底細瞭解到何種程度,而我也說不準他知道多少情況。我和他兩人是盟友,走在一條路上,但卻不能互看一眼,誰也不敢冒險把實情說出來。這時,車正駛進莊園大門,接著駛上漫長、曲折的狹窄車道,往宅子馳去。我第一次注意到繡球花正在開放,藍色的花球從背後的綠葉叢中探出頭來。儘管花姿秀美,可是總有點陰森森的,悲哀而肅穆;繡球花就像外國教堂墓地上放在玻璃棺材底下的花圈,顯得刻板,帶著人工雕琢的痕跡。車道兩邊一路上全是繡球花,就像青面獠牙的巨大鬼怪在街上列隊看我們通過。 我們終於拐過那個大轉彎,駛抵臺階前,回到了宅子。「現在您不會有什麼了?」弗蘭克說。「您不能躺一會兒?」 「對,」我說。「說得對,也許得去躺一會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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