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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5)


  「山莓子做果醬,我從不覺得怎麼出色,」弗蘭克說。「核太多了。」

  「你一定得找個時間來嘗嘗我們的果醬,」朱利安上校說。「我倒不覺得果醬裡有多少核。」

  「今年曼陀麗可望蘋果豐收,」弗蘭克說。「前幾天,我還對邁克西姆說過,今年蘋果產量可能創紀錄。我們可以運不少蘋果到倫敦去。」

  「你們這樣做真能賺錢?」朱利安上校問。「我是說,你們得付加班費給工人,然後還要付打包和運輸的費用,這樣七折八扣之後,賣得的錢劃得來嗎?」

  「喔,老天,當然劃得來,」弗蘭克說。

  「這倒有意思。我一定轉告我妻子,」朱利安上校說。

  蛋奶酥和水果涼拌菜一會兒就吃完了。羅伯特端上乾酪和餅乾;過後,弗裡思又送上咖啡和香煙;接著,兩人都走出屋去,把門關上。我們默不作聲地喝著咖啡;我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面前的盤子。

  「午飯前我正對你夫人說,德溫特,」朱利安上校又以原先那種推心置腹的低聲開始談正事。「整個兒倒黴事情中最棘手的一點就是你去認領了原先那具屍體。」

  「是的,一點不錯,」邁克西姆說。

  「鑒於當時的情況,認錯屍體再自然也沒有了,」弗蘭克趕忙接嘴說。「行政當局寫信給邁克西姆,要他到埃奇庫姆比走一趟。還沒等他到場,大家已有先入之見,都說那就是她的屍體,再說,邁克西姆當時正生病。我提出跟他同行,可他堅持要獨個兒去。他當時的精神狀態實在不宜去處理這類事情。」

  「胡說八道,」邁克西姆說。「我當時挺好。」

  「行啦,今天翻這些老皇曆有什麼用!」朱利安上校說。「反正你認了屍,所以現在你只好承認當時弄錯了。這一回的屍體看來決不會再弄錯啦。」

  「不會,」邁克西姆說。

  「但願我能設法阻止正式的傳訊,使你免受抛頭露面的難堪,」朱利安上校說:「可是恐怕辦不到。」

  「我完全理解,」邁克西姆說。

  「不過,我想驗屍官的傳訊用不著拖多久就能結束,」朱利安上校說。「只消請你出場重新驗明屍體,再讓泰勃作個證就行了。你說泰勃負責改裝了你妻子從法國買來的那條船。得讓他出庭證明在上次送進他船塢檢修時,那條船情況良好,完全經得起海上的風浪。你知道,這一切全是做做官樣文章。但又非做不可。不,令我擔心的是事情要鬧個滿城風雨,對你和你夫人真是夠傷心、夠難堪的。」

  「那沒關係,」邁克西姆說。「我們理解。」

  「那艘該死的輪船偏偏在那兒擱淺,真是倒黴,」朱利安上校說。「要不是那船出事,整個兒事情就會無聲無息地埋在海底。」

  「是的,」邁克西姆說。

  「不過有一點可以告慰,那就是我們現在才瞭解到,德溫特夫人的慘死一定是在突然之間一下子發生的,而不同於大家一向想像中的那樣,曾拖過好長一段時間,使她經受了極大的痛苦。這樣的死法排除了任何劃水求生的可能性。」

  「確是排除了這種可能性,」邁克西姆說。

  「她一定是在下面船艙裡拿什麼東西,沒想到門被軋住了。正在這時,一陣狂風吹來,船又沒人掌舵,這樣就發生了可怕的災禍,」朱利安上校說。

  「是這樣,」邁克西姆說。

  「看來,只可能有這麼一個解釋,對不,克勞利?」朱利安上校轉過臉去對弗蘭克說。

  「哦,肯定是這麼回事,」弗蘭克說。

  我抬起頭來,正好看到弗蘭克的目光落在邁克西姆身上。他雖然馬上就把目光移開,可我已經瞥見他的眼神,領會了其中的含義。弗蘭克瞭解底細。可是邁克西姆對此還蒙在鼓裡。我不住攪動杯中咖啡,手心滾燙,粘糊糊地滿是汗水。

  「我想我們大家遲早都會犯這樣那樣的判斷錯誤,」朱利安上校說。「接著,就得為此付出代價。德溫特夫人一定瞭解海灣裡的風勢,狂風如何像透過漏斗一樣吹下;她也明白,就這樣離開一艘小船的舵位是不安全的。在那一帶的海面上,她一定獨自航行過數十次。然而,生死攸關的時刻到了,她冒了個險,這一冒險就送了命。這事對我們大家都是個教訓。」

  「意外事故總會發生的,」弗蘭克說。「即使對於最有經驗的老手也不例外。只消想想每年的狩獵期內死於意外事故的獵人數字就明白了。」

  「啊,這我知道。不過那些獵人一般都因為馬失前蹄而倒了黴。要是德溫特夫人沒離開舵位,就決不會出這個事故。這件事她做得有點出格。我曾多次觀看她參加從克裡斯出發的週末公平駕船比賽①,從未見她在基本船技方面犯過任何錯誤。只有初出茅廬的新手才會幹出離開舵位之類的蠢事。特別是在那一帶海面,離礁岸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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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指給佔優勢者不利條件,給占劣勢者有利條件的機會均等的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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