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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2)


  「這麼說來,那位了不起的丹弗斯太太還在你們這兒?」克羅溫夫人說。

  「是的,」邁克西姆簡慢地說。「您是不是再吃點糕點?吃完了嗎?那就讓我們大家到花園裡去走走吧。」

  我們信步走出屋子,來到平臺,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舞會應該開成什麼樣子,放在哪一天最合適;最後,總算讓我大大松了口氣,乘汽車來的那幫子人覺得該告辭了,而步行來的人,因為可以搭便車,也一起走了。我回到客廳,又倒了一杯茶,這會兒卸去了應酬的重負,我才好好品嘗起茶味來;弗蘭克也走了進來,我們把剩下的薄煎餅弄碎了統統吞下肚子,覺得像是在合夥做什麼偷偷摸摸的事。

  邁克西姆在草坪上扔木棒,逗耍傑斯珀取樂。我不知道,所有的家庭是不是全這樣,客人一走就會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來了勁頭。有一陣子,我倆誰也不提舞會的事。後來,我喝完了茶,用手帕擦了擦粘乎乎的手指,對弗蘭克說:「你說實話,對化裝舞會這件事,你怎麼看?」

  弗蘭克猶豫了一下,打眼角裡朝窗外草坪上的邁克西姆膘了一眼。「我說不清楚,」他說。「看來邁克西姆並不反對,是嗎?我想,他很同意這個建議呢。」

  「他很難不同意,」我說。「克羅溫夫人真是個討厭的傢伙。你當真相信她說的,曼陀麗的化裝舞會是這兒一帶的人朝夕談論並時刻憧憬的唯一事兒嗎?」

  「我想他們都很喜歡有點娛樂活動,」弗蘭克說。「要知道,我們這兒的人在這些事情上很有點默守成規。說實在的,克羅溫夫人說該為您賀喜,我覺得並沒有言過其實。德溫特夫人,您畢竟是位新娘。」

  這幾句話聽上去既浮誇又無聊。但願弗蘭克別老是這樣刻板地講究分寸。

  「我可不是什麼新娘,」我說。「我連像樣的婚禮也沒舉行過,沒穿白紗禮服,沒戴香橙花,也沒有姑娘跟隨在身後當儐相。我可不要你們為我舉行毫無意義的舞會。」

  「張燈結綵的曼陀麗,景致分外優美動人,」弗蘭克說。「我說,您一定會喜歡的。您不必費什麼手腳,只要到時候出來迎接客人就行了,不會費什麼勁兒。也許您願意賞臉跟我跳一場舞吧?」

  親愛的弗蘭克。我還真喜歡他那種略帶幾分嚴肅的騎士風度呐。

  「你愛跳多少場,我就陪你跳多少場,」我說。「我只跟你和邁克西姆跳。」

  「哦,那可太不得體了,」弗蘭克鄭重其事地說。「那樣您會得罪客人的。誰邀請您,您就該跟誰跳。」

  我忍俊不禁,趕緊掉過臉去。瞧這個老實人,上了人家當還蒙在鼓裡,怪有趣的。

  「克羅溫夫人建議我扮德累斯頓牧羊女,你覺得這個主意可取嗎?」我調皮地問。

  他神情嚴肅地把我打量了一番,臉上沒有一絲兒笑影。「是的,我覺得可取,」他說。「我想,您換上那身裝束,確實很不錯。」

  我樂得哈哈大笑。「哦,弗蘭克,親愛的,我真喜歡你,」我說。他微微紅了臉。我想,他對我脫口而出的唐突言詞一定感到有點吃驚,甚至多少有點傷心吧,因為我在笑話他呢!

  「我看不出我說的話有什麼好笑,」他板著臉說。

  邁克西姆從落地長官那兒走了進來,傑斯珀蹦跳著跟在他身後。「什麼事這樣高興?」他說。

  「弗蘭克真有點騎士風度,」我說。「他認為克羅溫夫人的建議並不可笑,似乎我真的可以扮個德累斯頓牧羊女。」

  「克羅溫夫人是個該死的討厭鬼,」邁克西姆說。「如說要她寫這麼許多請貼,親自去張羅這件事,她就不會這麼起勁了。不過,情況向來就是這樣。在本地人眼裡,曼陀麗仿佛是防波堤盡頭一頂供旅客歇腳的帳篷;這些人還希望我們上演個節目,給他們解解悶呢。恐怕我們得把全郡的人都請來呐!」

  「我辦事處裡有記錄,」弗蘭克說。「其實也不須費什麼勁。就是貼郵票花點時間。」

  「這件事就偏勞你了,」邁克西姆說著,朝我笑笑。

  「哦,這事由辦事處負責,」弗蘭克說。「德溫特夫人完全不必勞神。」

  假如我突然宣佈有意承辦舞會的全部事務,真不知他們會怎麼說。也許先是哈哈大笑,接著話題一轉,談起別的事來。能卸去肩上的責任,我當然高興,可是,想到自己甚至連貼郵票的本事也沒有,又不免增加了我的自卑感。我不由得想起晨室裡那張寫字桌,還有那個鴿籠式文件架,每格的標簽都是用那種尖頭的斜體鋼筆字寫的。

  「到時候你穿什麼?」我問邁克西姆。

  「我從來不化裝,」邁克西姆說。「這是男主人可以享受的唯一特權。你說是嗎?弗蘭克?」

  「德累斯頓牧羊女我實在沒法扮,」我說。「我究竟該扮什麼呢?化裝這玩意兒我不怎麼在行。」

  「頭上紮根緞帶,扮個漫遊仙境的愛麗絲不就得了,」邁克西姆調侃地說。「瞧你現在手指放在嘴裡的模樣,不是很像嗎!」

  「你說話別這麼粗魯,」我說。「我知道我的頭髮平直難看,可也不至於難看到那種程度。告訴你吧,我會讓你和弗蘭克大吃一驚的,到時候你們一定認不出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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