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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2)


  「沒有的事,」我窘極了,「我想不會的。」

  「早晨起來是不是噁心想吐?有沒有其他類似的症狀?」

  「沒有。」

  「哦,唔——當然也不都是那樣。就拿我生羅傑那陣子說吧。什麼反應也沒有。整整九個月,身子結實得像條牛。生他的前一天我還在打高爾夫球。你知道,生兒育女,天經地義,沒什麼好難為情的。要是你疑心有什麼,儘管直說。」

  「不,真的,比阿特麗斯,」我說。「沒有什麼要瞞你的。」

  「說實在話,我還真希望你不久能生個兒子,給邁克西姆傳宗接代。這對他來說可是件大好事。我希望你別在這事情上層層設防哪。」

  「當然不會,」我說。真是場別開生面的談話。

  「哦,可別見怪,」她說。「我說的話你可千萬別在意。如今的新娘子畢竟樣樣都得會一點。要是你想去打獵,偏偏在第一個狩獵期內就懷了孕,豈不大殺風景?要是夫婦兩個都是打獵迷。這一來非同小可,說不定會斷送這場婚姻。像你這樣就沒關係了,娃娃不會妨礙繪圖作畫的。哦,對了,近來寫生畫可有長進?」

  「最近似乎難得動筆,」我說。

  「哦,真的?天氣這麼好,正宜於戶外寫生畫畫,只要一張折凳、一盤畫筆就行了,是嗎?告訴我,上回寄的那些書你可感興趣?」

  「那還用間,」我說。「真是件叫人喜愛的禮物,比阿特麗斯。」

  她臉露喜色說:「你喜歡就好啦。」

  汽車向前疾駛。她的腳始終踩在油門上,拐彎時總是繞一個急陡的小角度。我們從別的車輛旁邊一掠而過,有兩個駕車人從車窗探出身來望著我們,滿臉憤慨之色。小巷裡有個行人還朝她揮舞手仗。我為她羞紅了臉。可她好像對一切都視而不見。我只好在車座裡縮緊了身子。

  「下學期羅傑要去牛津念書,」她說。「天知道他要在那兒鬼混些什麼。我看純粹是蹉跎光陰,賈爾斯又何嘗不這樣想?不過我們也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好隨他去。當然羅,小傢伙畢竟還是像爹媽,心思全放在馬匹上了。前面那輛車搞什麼鬼?喂,我說你老兄于嗎不伸出手來打個招呼?說實在的,如今公路上有些開車的傢伙,真該把他們槍斃了才是。」

  車子猛一拐彎,轉上大路,差點兒沒撞著前面的那輛車。「有誰上你們那兒作客來著?」她問我。

  「沒有,近來很清靜,」我說。

  「還是這樣好,」她說。「我總覺得,那些盛大宴會實在叫人膩煩。如果你來我們這兒小住,肯定不會讓你感到惶恐不安。左右鄰居都是些好人,大家混得很熟,不是在這家吃飯,就是去那家聚餐,還經常在一塊兒打橋牌,不多跟外人羅唆。你會打橋牌吧?」

  「打得不怎麼精,比阿特麗斯。」

  「哦,精不精無所謂,只要會打就行。我不能容受那些啥也不想學的傢伙。冬日黃昏茶餘飯後,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他們!一個人總不能老是坐著談天說地。」

  我不明白為什麼不能這樣。不過,還是不吭聲為妙。

  「現在羅傑大了,生活可有趣哩,」她接著說。「他把朋友帶到家來,我們一起玩呀笑呀,好不熱鬧!要是去年你和我們一起過聖誕節,那該有多好。我們玩啞謎猜字遊戲。啊喲,真是好玩極了。賈爾斯如魚得水,大顯身手。你知道,他最喜歡化裝表演。一兩杯香擯下肚,他那副滑稽相真夠你樂的。我們常惋惜他沒能人盡其材,他應該去當演員才對。」我想著賈爾斯,腦子裡出現了他的那張大圓臉,還有那副角質框眼鏡。要是真的看到他酒後的醜態,我一定會覺得怪不好意思。「我們有個好朋友,叫迪基·馬什,他和賈爾斯男扮女裝,來了個二重唱,誰也搞不清楚這同啞謎猜字中的謎底有什麼關係,不過這也無關緊要,反正兩人逗得我們哄堂大笑。」

  我彬彬有禮地報以一笑。「可以想像,一定有趣極了,」我說。

  我仿佛真的看到他們在比阿特麗斯家的客廳裡笑得前仰後合。這些朋友熟稔融洽,親密無間。羅傑想來長得和賈爾斯一般模樣。比阿特麗斯還在樂呵呵地回憶當時的情景。「可憐的賈爾斯,」她說。「有一回,迪基提起蘇打水瓶就往他脖子上噴,當時他臉上的神情我怎麼也不會忘記。我們個個樂得像瘋子。」

  我有點擔心,生怕比阿特麗斯會邀請我們今年上她家去過聖誕節。也許到時候我可以藉故推託,就說我得了流行性感冒。

  「當然羅,我們唱歌表演,從不想弄出點什麼名堂,來個藝驚四座,」她說。「不過是逢場作戲,在自己人中間湊個趣罷了。曼陀麗在這種季節才是上演精彩好戲的場所。我記得幾年前那兒演過一場古裝露天戲。是請倫敦的藝人來演的。當然,籌備這類玩意兒忙得你夠嗆。」

  「哦,」我說。

  她沉默了半晌,只顧埋頭開車。

  「邁克西姆好嗎?」過了一會,她問。

  「很好,謝謝你,」我說。

  「心情很舒暢?」

  「哦,是的。挺舒暢。」

  車子來到鄉村小街上,她不得不集中思想開車。我不知道是否該把丹弗斯太太的事告訴她,還有費弗爾那傢伙。不過,我怕她無意中聲張出去,說不定還會告訴邁克西姆。

  「比阿特麗斯,」我還是決定說了,「你可聽說過一個名叫費弗爾的人?傑克·費弗爾?」

  「傑克·費弗爾,」她重複了一遍。「不錯,這個名字很熟。讓我想一想,傑克·費弗爾。對了,是他,一個浪蕩公子。幾年以前我見過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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