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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4)


  我們經過海濱小屋,走上一條林間小徑。「對不起,我走開了這麼久。都是傑斯珀不好,」我說。「它沖著那陌生人吠叫,那人是誰?」

  「噢,那人叫貝恩,」邁克西姆說。「一個與世無爭的可憐蟲。他老父親過去是曼陀麗的看守人,家子就住在莊園附近。這根繩子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從那海濱小屋,」我說。

  「小屋的門開著嗎?」他問。

  「是的,我一推,門就開了,繩子是在裡屋貯藏室找到的,那兒有一艘小船,還堆著些帆篷。」

  「噢,明白啦,」他應了一句,不再說什麼。過了好一會,他才又接著說:「那小屋應該是上鎖的,怎麼會開著門呢?」

  我沒有回答,這不關我的事。

  「是貝恩告訴你小屋的門開著嗎?」

  「不,看上去,這個人對我的問話一點也不明白。」

  「他是裝傻,讓別人以為他什麼也不懂,」邁克西姆說。「其實,他可以把話說得既清楚又明白。也許他一直在那小屋裡進進出出,只是不想讓人知道罷了。」

  「不會吧,」我回答說。「那屋子看上去不像有人進出,到處積著灰塵,上面沒有腳印。屋子裡非常潮濕,恐怕會把那些書都給毀了,還有那些椅子和沙發。老鼠很多,已經咬破不少椅面。」

  邁克西姆沒有回答我的話。儘管從海灘上坡的路很陡,他還是邁著大步走。這兒的景色與幸福穀大相徑庭。黑糊糊的樹木長得很密,道旁也沒有杜鵑花。雨水從粗大的樹枝上成串滴下,打在我的衣領上,一點一點順著我的脖子淌下。我打著寒顫,這種滋味實在不好受,就像有一隻冰冷的手指按著你的頸脖。方才在礁岩上攀爬了一陣,過去又不習慣於這樣的運動,我的雙腿酸痛得厲害。傑斯珀因為剛才發瘋似的蹦跳,這會兒也累了,吐著舌頭,落在我倆後面。

  邁克西姆喝道:「傑斯珀,看上帝面上,跑快點!」接著他又對我說:「設法讓它跟上,你不能把繩子收緊些嗎?或者想個別的辦法?比阿特麗斯的話不錯,這條狗確實太肥了。」

  我口答說:「這是你不好,你走得那麼快,我和傑斯珀都跟不上。」

  「要是剛才你聽了我的話,而不是那樣瘋瘋癲癲地翻越礁岩趕去,這會兒我們早到家了。傑斯珀熟悉這兒的路,自己能跑回去。我簡直不懂你為什麼非去找它不可。」

  「我怕它摔著了,而且正好又是漲潮的時候,」我說。

  「要是有一點兒淹水的危險,我會丟下狗不管嗎?我叫你別去爬那些岩石,你不聽,這會兒卻又累得叫苦連天。」

  「我沒有叫苦,即使長了一雙鐵腿,按這樣的步子走路,也會累壞的。我去找傑斯珀的時候,總以為你會陪著我,誰知你就是不肯過來。」

  「我才不跟著這條該死的畜生去亂跑呢!不累死人嗎?」

  「跟著傑斯珀爬岩石,並不見得比在海灘上奔跑著追逐水裡漂流的浮水梗累一些,」我回答說。「你這麼說是因為你找不到其他藉口。」

  「我的好乖乖,我要找藉口幹什麼?」

  我厭倦地答道:「這個,我不知道。算了,不談這些了。」

  「幹嗎不談?是你先挑起來的。你說我是想找藉口,這話到底什麼意思?我要找藉口幹什麼?」

  「我覺得你要找個藉口,說明你不跟我一起翻越礁岩是有理的。」

  「那麼,你認為我不願到這邊的海灘上來是為什麼?」

  「喔,這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那種一眼就能看出別人思想活動的人。我只知道你不願到這邊來,這點我從你臉上看出來了。」

  「你在我臉上看到了什麼?」

  「我不是告訴你了?我看得出你不願過來。喔,算了,到此為止吧。對於這個話題,我實在膩啦。」

  「女人在說不過別人而理虧時,都用這個法寶。好吧,就算我不願跑到這邊的海灘上來,這下你稱心了吧?我決不走近這鬼地方,還有那該死的海灘小屋!要是你頭腦裡同樣保存著我對往事的種種記憶,你也會不願走近,不願談論這鬼地方,甚至想也不願想。行啦,這些話你自己去理解消化吧。但願這一下你滿意了。」

  他臉色發白,眼睛裡又露出我頭一回見到他時的那種深這莫測的表情,惶恐而淒苦。我伸出手去,緊緊握住他的手,說道:「喔,邁克西姆,邁克西姆!」

  「什麼事?」他粗暴地說。

  「我不要你這樣,看著叫人心都碎了。求求你,邁克西姆,把剛才這一切全忘了吧,一場無謂的、愚蠢的爭論。親愛的,我難過,我真難過。算了,講和吧。」

  「我們應該留在意大利,」他說。「我們原不該再回曼陀麗來。啊,上帝,我多蠢,幹嗎要回來?」

  他性急火燎地穿過樹林走去,步子更快了。我噙著眼淚,不得不氣喘吁吁地急奔著趕上他,一邊還狠命拉著身後可憐的傑斯珀。

  我們終於走到這條上坡小徑的頂端,這時我才看到一條同樣的小路向左拐去,通向幸福穀。原來,我們這會兒攀上來的這小徑,就是下午散步開始時傑斯珀想走的那條路。現在我懂得長耳狗為什麼一下子就往這條路上跑,因為這條路通向它最熟悉的海灘和小屋,這是它走慣了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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