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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


  我們目送著比阿特麗斯他們的汽車駛去,直到它在車道彎角處消失。邁克西姆抓起我的手臂說;「感謝上帝,總算結束了。快去穿件衣服,再出來,這場該死的雨,我倒正想散步呢!老半天這麼坐著實在受不了。」他臉色蒼白,顯得十分疲乏。我真不明白,接待自己的姐姐和姐夫竟要他花費這麼許多氣力。

  「你等著,我上樓去穿件衣眼,」我回答道。

  他不耐煩地說:「花房裡有一大堆膠布雨衣,隨便穿上一件得了。女人一進臥室,不拖上半個鐘頭就不肯出來。羅伯特,到花房去給德溫特夫人拿件雨衣來。好嗎?人們前前後後丟在那裡的雨衣起碼總有六七件。」說著,他已站在車道上,一邊招呼傑斯珀:「過來,你這小懶鬼,走,去遛遛腿,跑掉點脂肪。」傑斯珀繞著他的腳跟打轉,因為就要出發去溜達而激動得汪汪直叫。邁克西姆說:「住嘴,傻瓜!這個羅伯特,怎麼磨蹭個沒完?」

  羅伯特抱著一件雨衣從屋子裡奔出來。我匆匆把它套上,胡亂拉了拉領子。雨衣顯然太大又太長,可是沒時間再去換一件了。就這樣,我們穿過草坪向林子走去,傑斯珀在前開路。

  邁克西姆說:「我發現我們家雖然人不多,但在性格方面卻是五花八門。比阿特麗斯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可她總是把事情弄糟。」

  我不知道比阿特麗斯做錯了什麼事,再一想,最好還是別問。也許午飯前那場關於他健康狀況的談話直到此刻還使他耿耿於懷。

  邁克西姆問我:「你對她印象如何?」

  「我喜歡她,」我說。「她待我很好。」

  「吃過中飯,她在外邊跟你談什麼來著?」

  「喔,這我可說不上來。好像主要都是我一個人在說話。我跟她談起范·霍珀夫人,你我見面的經過,以及諸如此類的事情。她說我同她原先想像的大不一樣。」

  「她想像中的你究竟是什麼樣子?」

  「我想,她以為我一定既漂亮又老練,用她的話來說,是個交際花。」

  邁克西姆好一會兒沒作聲。他彎身扔出一段樹枝,讓傑斯珀去銜回。「比阿特麗斯有時候真是笨到極點,」他說。

  我們登上草坪邊上的草坡,鑽進林子。樹木長得很密,林子裡十分幽暗。我們踏過斷技殘葉,不時還踩上剛剛露頭的羊齒嫩綠的梗莖和行將開花的野風信子的新枝。此刻,傑斯珀已變得很老實,不住地用鼻子嗅著地面。我挽起邁克西姆的手臂。

  「你喜歡我頭髮的樣子嗎?」我問。

  他驚訝地低頭凝視著我說:「你的頭髮?怎麼會想到這上頭去的?我當然喜歡。頭髮怎麼啦?」

  「沒什麼,」我說,「我只不過隨口問一問。」

  「你這人真怪!」他說。

  我們來到林中的一片空地。這兒有兩條方向恰好相反的小徑。傑斯珀毫不猶豫地走上右手那條。

  邁克西姆叫道:「別走那兒,回來,你這傢伙。」

  狗回過頭來看看我們,不住地搖尾巴,可是照樣站在原地,不肯跑回來。我問邁克西姆:「它幹嗎要走這條路?」

  邁克西姆簡短地說:「我想它大概是走慣了吧。打這兒過去是一個小海灣,以前我們一直有條船泊在那裡。嗨,回來,傑斯珀!」

  我倆不再說話,折入左手的小徑。回過頭去,我看見傑斯珀也跟著跑來了。

  邁克西姆說:「這條路通向我曾跟你說起過的那個山谷,你馬上就會聞到杜鵑花香。雨沒什麼關係,反而會使香味更濃一些。」

  看來,這會兒他又恢復發了常態,神情輕鬆愉快。這才是我所瞭解並深愛著的邁克西姆。

  他開始談到總管事弗蘭克·克勞利,說這個人怎麼怎麼好,多麼周到,何其可靠,對曼陀麗確是赤膽忠心。

  我想:「兩人這樣在一起多好,這才像在意大利度蜜月的那些日子。」我抬頭朝他微笑,把他的手臂挽得更緊些。看到他臉上剛才那種反常的疲憊神態漸漸散去,我松了一口氣。我一邊應著「是的」,「真的嗎」,「真想不到,親愛的」等等,一邊卻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比阿特麗斯。姐姐來訪為什麼使他不高興呢?她做錯了什麼事?我還想到她關於邁克西姆的脾氣的那些話,說什麼他在一年裡頭總要發作一兩次,等等。

  當然,她是瞭解他的,畢竟是姐姐嘛!可她說的這些與我理想中的邁克西姆不是一回事。我能夠想像他鬱鬱寡歡,跟人鬧彆扭的樣子,也許有時脾氣也很急躁;可我無法想像她話裡所暗示的邁克西姆:金剛怒目,大發雷霆。也許她在誇張,人們對於自己親人的看法往往是不正確的。

  邁克西姆突然叫起來:「喂,看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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