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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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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站起身來,我如釋重負地信步穿過客廳往大廳走去。比阿特麗斯挽著我的手臂,稍稍超前,走在頭裡。 「親愛的弗裡思老頭,」她說。「他看上去總是老樣子。一看見他,我又回到了姑娘時代。你知道——不過對我的話可別介意——你比我原先想像的還要年輕。邁克西姆對我提起過你的年齡,可你實實在在還是個小孩子!告訴我,你很愛他嗎?」 我沒想到她會提這樣的問題。她一定看到了我臉上驚訝的表情,於是就輕聲一笑,捏了捏我的膀子說:「不用口答我的怪問題。我理解你。我這個人老愛管閒事,真夠討厭的,是嗎?別生我的氣。你知道,儘管我倆見了面總愛頂嘴,我是深愛邁克西姆的。再說一遍,他的氣色變好了,為此真該向你道喜。去年這個時候大家都替他捏把汗。那件事情的經過你當然都知道羅。」 說到這兒,我們已來到餐廳,她就停住了,因為周圍有僕人,走在後面的人也都進了屋。可是,當我坐下展開餐巾的時候,我心裡還在想,要是比阿特麗斯知道,對於去年在這兒海灣裡發生的悲劇我一無所知,邁克西姆根本不同我說起這些,我也從不問他,她會怎麼說呢? 那頓午飯吃得比我想像的要順利,沒有再發生什麼口角,也許比阿特麗斯終於變得圓通了些。姐弟倆談論著曼陀麗的家務,談論著她的馬群,談論著花園和兩人都認識的朋友,而坐在我左手的弗蘭克·克勞利則很自然而隨和地同我聊天,根本不用我費勁,這使我很感激他。賈爾斯忙著吃喝,不大說話,只是時而記起有女主人在場,這才信口對我說上一句。 「還是原來的廚子嗎,邁克西姆?」賈爾斯問道,一面讓羅伯特給自己端上第二客冰蛋白牛奶酥。「我常對比①說,曼陀麗是全英國的僅存碩果,在這兒總算還能吃到像樣的食物。這類蛋白牛奶酥我很久以前吃過,至今記憶猶新。」 -------- ①比阿特麗斯的愛稱。 「廚子大概是過一段時間總要換人的,」邁克西姆說。「不過烹調水平保持不變。食譜都由丹弗斯太太保存,她指點廚子們工作。」 「那位丹弗斯太太是個不簡單的女人,」賈爾斯說著轉過臉來問我,「你說呢?」 「啊,是的,」我說。「看來丹弗斯太大確實了不起。」 「不過那副尊容可實在上不了油畫,是嗎?」賈爾斯說著,呵呵大笑。弗蘭克·克勞利沒說話。我抬起頭來,正好看到比阿特麗斯盯著我瞧。立刻,她又轉過臉去和邁克西姆扯話了。 克勞利問我:「德溫特夫人,您打高爾夫球嗎?」 「不,我不玩這個,」我回答說,同時松了口氣,因為話題一轉,丹弗斯太太就被置諸腦後。儘管我從不打高爾夫球,對此一無所知,我還是準備聽他侈談球術,他愛講多久,我就奉陪著聽多久,高爾夫球是個實際、沉悶的題目,不會讓人受窘為難。 我們吃了乾酪,喝了咖啡。我不知道這時是不是應該站起身離開餐桌了。我老是朝邁克西姆望,可他沒有表示,而賈爾斯在一旁卻又打開了話匣子,在講述一個從雪堆裡扒出一輛汽車的故事。我不明白他的思路怎麼突然轉到這上頭,故事很難懂,可我還得彬彬有禮地聽他嘮叨,不住地點頭微笑,一面卻感覺到邁克西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點不耐煩了。 賈爾斯終於收住了話頭。我看到邁克西姆的眼色,他微微皺著眉,朝著門的方向偏了偏頭。 我立即站起身來,拖開椅子。可是因為身體撞了餐桌,把賈爾斯的一杯紅葡萄酒打翻了。「哎呀,天哪!」我叫了一聲,站在一旁,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伸手去拿餐巾又抓了個空,邁克西姆說,「算啦,讓弗裡思收抬吧,你只會越幫越忙。比阿特麗斯,帶她到花園裡去走走,她還沒來得及四處看看。」 他看上去一臉倦容,很不耐煩。我想要是客人們不來多好。他們把這一天給糟蹋了。招待他們得費很大氣力,就像我們昨天回家時一樣。我也覺得疲乏、煩躁。而方才邁克西姆提議到花園去走走的時候,簡直有點火冒三丈的樣子。我真笨,竟會撞翻酒杯!我們步出屋子,來到平臺,接著又走上平整的綠草坪。 比阿特麗斯說:「依我看,你們這麼匆忙回到曼陀麗來有點失策。要是在意大利逛上三四個月,待到仲夏節再回來,要好得多。這樣,不但從你的角度看,適應起來要容易些,對邁克西姆也大有好處。我不能不認為一開始你會覺得樣樣事情都會有些棘手。」 我說:「不,我倒不這麼想。我覺得我會愛上曼陀麗的。」 她不作聲了。我們在草坪上來口溜達。 過了一會,她才又開口說話:「給我講點你的情況吧。當時你在法國南部幹什麼?邁克西姆說你跟一個討厭的美國女人呆在一起。」 我講了范·霍珀夫人和以後發生的事。她好像顯示出同情的樣子,但態度暖昧,有些心不在焉。 待我講完,她才說:「是啊,正像你所說,一切都發生得很突然。不過,親愛的,我們大家都為此感到高興,真希望你倆過得幸福。」 「謝謝你,比阿特麗斯,」我說。「非常感謝,」我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在納悶,為什麼她說「希望」我倆過得幸福,而不說「肯定」。這個人心腸好,很直率,我喜歡他。但是她的話音裡微微帶一點疑慮,這又使我不安。 她挽起我的手臂繼續說:「當邁克西姆寫信來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說實話,我很奇怪。他說他在法國南部遇到你,還說你很年輕,長得不錯。當然,大家都以為你一定是個交際花之類的時髦人物,臉上塗得紅紅綠綠。在那種地方碰上這樣的人是不稀奇的。午飯前你進晨室的時候,簡直弄得我目瞪口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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