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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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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臨窗的椅子上,觀看午後的街景。陽光燦爛,一陣大風歡快地吹著。半小時之內,我們又要坐下打橋牌了。窗戶緊閉,熱水河開得足足的。我想到了總要我去收拾煙灰碟,亂七八糟地堆滿染著唇膏的撚扁的煙蒂和丟棄的奶油巧克力糖。我的智力是在學習快照攝影,學習如何組織美滿家庭的過程中發展起來的。這樣的頭腦很難適應橋牌這玩意兒;再說,她的朋友們也不耐煩同我一道打牌。 我覺得有我這樣一個年輕姑娘在場,他們就不能隨心所欲地談話,正像在飯後水果端來以前,當著客廳女僕的面不能暢所欲言一樣。因為有我在場,他們很難一下子打開話匣子,說些既有誹謗中傷又有影射暗示的閒話。於是,男客就會裝出一種很不自然的熱忱,問我一些滑稽可笑的有關歷史或繪畫的問題。他們以為我離開學校不久,與我攀談,只好說說這些。 我歎了口氣,從窗口回轉身來。陽光充滿著希望;大海在勁吹的風中掀起白浪。我想起一兩天前曾路經的摩納哥,那兒的某個街角有一座歪斜的房屋,彎身傾向鵝卵石鋪成的廣場。在高高的傾圮的屋頂處,有一個狹縫似的窗口,這窗子背後也許曾住過中世紀的古人吧。從書桌上拿起鉛筆和紙,我心不在焉地畫了起來,全憑想像畫出一幅蒼白的、帶鷹鉤鼻的側面頭像,陰鬱的眼睛,一道高鼻樑,掛著嘲笑的上唇。接著我又給畫中人加了一撮尖尖的鬍鬚,領口處鑲上花邊,就像那位大師在許久以前一個逝去了年代中所畫的一樣。 有人敲門。進來的是開電梯的侍者,手裡拿著一封便柬。「夫人在臥室裡,」我告訴他。可是他卻搖搖頭說這封信是給我的。我拆開信封,發現裡面只有一張筆記簿紙,一個陽生的筆跡在上面寫了幾個字: 「原諒我,今天下午我太無禮了。」 就是這麼幾個字,既無簽名,也沒有抬頭。但信封上明明寫著我的名字,而且居然拼對了,這是很難得的。 「有回信嗎?」侍者問我。 我從那幾個草字上抬起頭來,答道:「不,不。沒有回信。」侍者走後,我把便束塞進衣袋,又去看我那張鉛筆畫。但是不知為什麼,我不再喜歡它了。那面容死板而沒有生氣,鑲花邊的領口和鬍鬚竟成了煞費猜想的字謎中的點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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