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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克重返先遣連(9)


  不一會兒,他們來到伙房,這是上樓時必經之道。樓上坐著所有的軍官,他們吃過豬腿之後,馬利中尉正在唱歌劇《茶花女》中的詠歎調,一邊還因為吃多了白菜和油食而打著嗝兒。

  杜布中尉一進伙房,帥克便大聲喊道:『Habacht!全體起立!」

  杜布中尉徑直朝帥克走去,對著帥克的面孔嚷道:「你只管樂吧!如今你要完蛋了!我要把你製成標本留在九十一團作紀念!」

  「Zum Befehl(德語:「是!」),上尉先生,「帥克行了個軍禮說,」報告,我在書上看到過,有一回打了一場大戰,瑞典國王同他忠實的馬一塊兒犧牲了。人們把這兩具屍體運回了瑞典,這兩具屍體都製成了標本,如今還擱在斯德哥爾摩博物館裡。「(顯然帥克是在影射杜布中尉逞能騎馬摔跤的事(見本書第八三一頁)。)

  「你哪兒來的這麼些知識,臭小子?」杜布中尉吼了一聲。

  「報告,中尉先生,從我當中學教員的哥哥那兒得來的。」

  杜布中尉轉過身去吐了一口唾沫,推著士官生比勒到樓上的大廳裡去了。可他還不甘心,在門口回過頭來,沖著帥克,以決定受傷的角鬥士命運的羅馬皇帝(在古羅馬時代,由羅馬皇帝決定鬥敗的角鬥土的命運。皇帝右手的大拇指向下一指,表示應將該角鬥土殺死;向上一指,表示可讓其活著。)那種鐵面無情的嚴厲神態,用右手的大拇指向下一指,嚷道:「大拇指向下!」

  帥克沖著他的背影叫道:「報告,我個個指頭都向下了!」

  士官生比勒象只蒼蠅似的衰弱了。在這段時間裡,他跑了好幾個霍亂防治站,被當作霍亂嫌疑患者進行了各種檢查。逐漸習慣了本能地拉在褲子裡,直到最後落到一個霍亂防治站的手裡為止。專家從他的糞便裡沒有發現霍亂菌,便用單寧酸把他的腸子固定起來,象鞋匠用麻繩縫破靴一樣,然後把他送到最近的一個兵站,並把這奄奄一息的士官生比勒判為「Frontdienst-tauglich」。(德語:適於隊列勤務。)

  專家是個熱心人。

  當士官生比勒告訴醫生,說自己感到很虛弱時,醫生微笑著對他說:「你還有力氣帶上勇敢金質獎章。你是自願報名參軍的呀。」

  於是,士官生比勒出發去領金質獎章了。

  他的康復了的腸子已不再往褲子裡拉稀,但還常常感覺想拉,因此從最後一個兵站到他同杜布中尉會面的旅部,全部行程實際上是他沿著所有廁所的一次隆重旅行。他好幾次誤了火車,因為他在車站廁所裡蹲的時間很長,火車開走了。還有好幾次蹲在火車上的廁所裡耽誤了換車。

  儘管比勒沿途上廁所,離旅部還是越來越近了。

  杜布中尉還需要在旅部由醫生護理數日,但就在帥克去營部的那一天,當旅部醫生知道下午有救護車到九十一團某營駐地去時,他便改變了主意,讓杜布中尉走。

  醫生因為能擺脫掉杜布中尉而感到非常高興。這位中尉開口閉口就說:「這一點,我戰前就跟縣太爺說過了。」

  「Mit deinem Bezirkshauntmann Kannst du mir am Arsch lecken.」(德語:「你跟你的縣太爺可以吻我的屁股。」)旅部醫生心中暗自感激命運之神,讓救護隊的大汽車經佐爾坦采開往卡米奧卡—斯特魯米洛夫。

  帥克在旅部沒有見到士官生比勒,因為後者又在旅部軍官廁所的抽水馬桶上坐了兩個多小時。可以大膽地說,士官生比勒在這類地方從不浪費時間,因為他重溫了光榮的奧匈軍隊的所有光輝戰役,從一六三四年九月六日的內德林根戰役開始到一八八年八月十九日的薩拉熱窩戰役止。

  當他無數次地拉動抽水馬桶水箱的繩索,水嘩嘩地急沖到便池時,他閉上眼睛,設想著戰場上的喧囂。騎兵的進攻和大炮的轟鳴。

  杜布中尉與士官生比勒相遇的情景並不動人。這也無疑是他們兩人後來在公務和私事方面都相處得不甚愉快的原因。

  杜布中尉第四次跑去上廁所時,生氣地嚷道:「誰在裡面?」

  「九十一團N營十一先遣連士官生比勒,」裡面傳出自豪的回話。

  「我是,」爭廁所的人在門外自我介紹說,「本連的杜布中尉。」

  「馬上就得,中尉先生。」

  「我等著呐!」

  杜布中尉不耐煩地看看表。他已經在門口等了十五分鐘,然後又是五分鐘。再又五分鐘,任你手敲門腳踢門,裡面照樣回答:「馬上就得,中尉先生。」誰也難以想像,在這種情況下需要多麼大的耐心和堅韌性!

  杜布中尉,特別是當他滿懷希望地聽到手紙響聲之後又等了七分鐘,門還是沒開時,他發起火來了。

  士官生比勒很策略,每次他都不拉水箱。

  杜布中尉氣得渾身發熱,他開始琢磨,要不要向旅長告他一狀,旅長也可能下令砸門,把士官生比勒拖出來。他又想到,這樣做可能破壞上下關係。

  又等了五分鐘,杜布中尉才感到,他在門外已經無事可幹,早已憋過勁兒了。只是出於某種原則他仍然呆在廁所門外,繼續踢著廁所門,門內總是回答說:「In einer Minute fertig,Herr Leutnant.」(德語:「馬上就得,中尉先生!」)

  終於聽到比勒拉水箱了,過一會兒,兩人便面面相覷地站在一起了。

  「士官生比勒,」杜布中尉對他大發雷霆道:「你別以為我為了跟你一樣的目的才來這兒的。我來這兒是因為你到旅部來根本沒向我報到。你不知道規定嗎?你不知道,該優先照顧誰嗎?」

  比勒竭力回憶,他是不是在什麼地方違反了紀律和指令,在下級軍官對上級軍官的問題上冒犯了上級。

  據他所知,在這方面存在著巨大的缺陷和鴻溝。

  在學校裡誰也沒在課堂上講過,在這種情況下,下級軍官應怎樣對待上級軍官,是不是該不拉完屎就出廁所門,一手提著褲子,另一隻手行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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