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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步走(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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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不敢當,」帥克誠懇地回答說。「上尉先生,我只想給您講講,過去軍隊裡有些人是怎麼自找倒楣的。他總想顯示自己比上尉先生還高明,想在士兵眼裡拿月球問題來貶低上尉先生。在他挨了這人世間的普通耳光之後,大家都松了一口氣,誰也不覺得有什麼難受,恰恰相反,大家還因為上尉先生這一招而覺得挺開心的,這叫做『擺脫困境,。一個人要是知道識相,那他啥事也不會有啦。在布拉格,在卡爾麥利迪修道院對門,上尉先生,耶諾姆先生早些年在那兒開了個賣兔子和別的禽鳥的店鋪。這位耶諾姆先生跟裝訂工比萊克的女兒相好。比萊克先生不同意他們好,並且在店裡公開宣佈:要是耶諾姆先生來向他女兒求婚,他就把他從臺階上推下去,讓他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耶諾姆先生沒管這些,還是去找比萊克先生。比萊克先生正用一把大刀切書邊,活象在剖解青蛙。他拿著這把刀子在過道裡迎接耶諾姆先生。他大聲問他有何貴幹。可愛的耶諾姆先生』膨,地一聲放了個響屁,震得牆上的掛鐘也停了擺。比萊克先生哈哈大笑,馬上把手伸給他,一個勁兒說:『請進吧!耶諾姆先生,請坐,你大概是要上廁所了吧?其實我也不是個厲害人。不錯,我是把你趕出去過;可現在我看,你是個相當惹人喜歡的人,是個獨特的人。就是個裝訂工,我讀過許多長。短篇小說,可是在哪本書裡也沒看見過當女婿的是這麼來作自我介紹的。』他邊說邊笑著,把肚子都笑疼了。他非常高興地說:他覺得他們彼此間好象一出世就認得,象親兄弟一樣。他把雪茄煙遞給他,又叫人去買啤酒。臘腸,還把他老婆叫來,從耶諾姆先生怎麼放屁講起,對她作了詳細介紹。他老婆吐了一口唾沫走開了。後來他又把他的女兒叫來對她說,這位先生是在怎麼樣一種情況下向她求婚的。女兒馬上哭了起來,央告著說她不認得他,也根本不願意見到他。這麼一來,他們兩人只好把啤酒喝完,把臘腸吃光,分手了事。後來,耶諾姆先生還在比萊克先生常去的那家酒店出了不少洋相,以致這一帶都只管他叫屁大王耶諾姆。到處傳說他曾經想怎麼扭轉形勢。人類的生活,報告,上尉先生,是那樣的複雜,以致個別人的生命就一文不值了。戰前有個叫胡比契卡的警長,常光顧我們那個』杯杯滿,酒家,還有一位報社編輯,他專門收集一些斷了腿的。挨車子壓了的。自殺的事件登在報上。他是個樂天派,呆在警察局值班室的時間比坐在編輯部的時間還多。有一次他把警長灌得爛醉,互相在廚房裡把衣服換了。於是,警長穿上了老百姓的衣裳,編輯先生卻穿上了警長的制服。他把槍的號碼遮起來,就上布拉格巡邏去了。在從前的瓦茨拉夫監獄後面的列塞街上,在寂靜的深夜裡,他遇著一位上了年紀的先生;這人頭戴大禮帽,身穿皮大衣,同一位穿皮大衣的上了年紀的太太挽手同行。兩人急急忙忙往家走,連一句話也沒說。他向他們撲上去,朝著這位先生的耳朵嚷道:『不許喊,要不就就把你們帶走!上尉先生,您想想看,他們嚇成個什麼樣了。他們白費力氣地跟他解釋說,這准是誤會,因為他們是從總督的宴會上回來,馬車一直把他們送到民族劇院那兒,現在是同他夫人出來換換空氣。他們就住在不遠的摩拉尼街。他是總督府的高級文官,她是他的夫人。』你少胡扯!穿著警官制服的編輯繼續對他們嚷道,『你應該感到羞恥!按你說的,就算你是總督府的高級文官,可你的行動簡直象個小孩。我已經注意你們好一陣子了,看見你總用你的手杖敲著一路上碰到的每一家鋪子的門板。這時,象你說的,你那夫人還幫你的忙。』……』可我根本就沒拿手杖啊!您瞧得見的,我沒有啊!這恐怕是我們前面別的什麼人幹的吧!……『你當然不會有手杖羅,,穿著警官制服的編輯說,』我看見你在拐角上抽打一個手拿著烤土豆和栗子上小酒店去的老太婆時把手杖打斷了,打得她連哭都哭不出來了。』這位總督府的高級文官氣得說了一些難聽的話,穿警官制服的編輯便把他抓起來,交給了薩爾莫瓦街上的警察所巡邏隊,吩咐巡邏隊把這兩人帶到警察所去。又說,他自己要趕到聖英德希赫街上的警察所去,到維諾堡去辦理訴訟案。還說這兩個人參加夜間鬥毆,犯了擾亂治安,外加辱駡警察的罪過。他自己要到聖英德希赫警察所去辦點兒事,一個小時後到薩爾莫瓦警察所來。巡邏隊把兩人都帶走了。他倆一直坐到天亮,等著這位警長來。而這一位繞個彎兒到了『杯杯滿,酒家,把那位胡比契卡警長叫醒,簡短地告訴他出了什麼事兒,並且向他暗示,要是他不能保密,說了出去,就可能出大亂子。」 看來,盧卡什上尉已經聽累了。在催著馬兒小跑,追上前衛隊之前,他對帥克說: 「你要是準備一直說到晚上的話,那你就會變得越來越蠢。」 「上尉先生,」帥克沖著騎馬而去的上尉的背影叫道,「您不想知道這件事兒的結果嗎?」 盧卡什上尉快馬加鞭,得得地跑遠了。 杜布中尉的情況有了明顯好轉,居然從救護雙輪車裡鑽了出來,把連本部的全體人馬集合到一塊兒,暈頭暈腦地要給他們訓話。他對他們作了一番冗長的演說,聽了使人覺得比身上背著彈藥槍枝還要累。 他的講話是這麼一些警言妙句的大雜燴: 他開始說:「士兵對軍官先生們的愛戴使他能夠作出教人難以置信的犧牲,至於這種愛戴之情是否出於士兵的真心,這倒無關緊要,反正也是可以強制的。在老百姓中,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強求的愛,比方說,強迫學生去愛全體老師,那就全仗著強迫他的外部力量才能維持長久。在軍隊裡,我們看到的正相反,因為軍官不允許士兵的感情有半點放鬆。這種感情把他跟自己的上司連在一起。這不是一般的愛,這實際上包含著尊敬。畏懼和紀律。」 在整個這段時間,帥克一直走在杜布中尉的左邊。杜布中尉說話時,他一直把臉對著杜布中尉來了個「rechtsschaut」(德語:向右看齊!)。 杜布中尉起初沒留意,他還接著往下說: 「這種紀律,這種服從的義務,士兵對長官的義務愛戴表現得很簡單,因為官兵之間的關係本來就很簡單:一個下命令;一個聽指揮。我們在關於軍事藝術的書中早已讀到,每個士兵都應當把軍人的簡單明快和樸素單純看作是必須具備的美德。每個士兵,不管他樂意與否,都要熱愛他的上級軍官;上級軍官在他的眼裡必須是具有堅強與完美意志的最大的。十全十美的典範。」 現在他才留意到帥克對他的「rechtsschaut」的姿式。他覺得很不自在,突然感到他的演講越來越前言不搭後語,覺得士兵對上級長官應當有感情這個題目是一條找不到出路的死胡同,便對帥克嚷道: 「你幹嗎老這麼死盯著我?」 「報告,中尉先生,我是在執行命令。有一次您親自吩咐過我,說在您講話的時候,我必須盯著您的嘴,因為每個士兵都要執行他的上級軍官的命令,直到將來,也永遠記住他的話,我不得不照辦。」 「掉過臉去朝別處看!」杜布中尉嚷道。「你這笨蛋,不許你再這麼盯著我,明白嗎?我討厭,這樣我受不了。我要再看見你這樣,就要對你不客氣了……」 帥克把臉轉向左邊,他跟杜布中尉並排走著,姿式僵直得使杜布中尉忍不住又向他嚷道: 「我正在給你講話,你往哪兒看?」 「報告,中尉先生,我正在執行您的命令』Linksschaut!(德語:向左看!)」 「唉!」杜布中尉歎了一口氣,「你真要把人氣死,你給我筆直朝前看,心裡想著自己:就是個傻瓜,少了我沒什麼。記住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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