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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步走(5)


  這時,躺在衛生隊雙輪車上的杜布中尉被不停的顛簸震醒了。他雖然沒有完全清醒,但已能坐起來,探身車外,對著在他旁邊懶洋洋地走著的連部幾個士兵大嚷了一通,因為從巴倫一直到霍托翁斯基,大家都把背包扔在雙輪車上,唯獨帥克在不畏艱難地背著背包行走,槍也跟龍騎兵一樣挎得好好兒的,他抽著煙,還邊走邊唱著:

  我們正向雅洛米什進發,
  相不相信由你呀,

  碰巧在那兒趕上晚飯……

  在離杜布中尉那輛車子五百步遠的前方,公路上揚起一片塵土,塵霧中顯露出士兵的身影。精神已經恢復的杜布中尉把頭探到雙輪車外,開始對著公路上的塵土嚷道:「士兵們,你們的崇高任務是艱巨的!你們面臨著艱難的行軍。各類缺點和困難,但我懷著百般的信賴,注視著你們的耐力和意志力。」

  「你這頭笨牛!」帥克順口罵了一句。

  杜布中尉接著說:「對於你們來說,士兵們,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再來一次,士兵們,我向你們重複一遍:我不是率領你們去奪取那輕而易舉的勝利。這次戰鬥對你們來說是一塊硬骨頭,但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啃下來。本世紀的歷史將譜下你們光輝的篇章!」

  「用指頭塞住你的喉嚨吧!」帥克又罵了一句。

  杜布中尉好象聽見了似的,突然,他低著頭,朝著地上的塵土嘔吐起來。吐完之後,他大喊一聲:「士兵們,前進!」又倒在電話員霍托翁斯基的背包上,一直睡到吐洛瓦-沃爾斯卡,人們才終於扶他站起來,並遵照盧卡什的命令把他扶下車來。盧卡什上尉對杜布中尉作了一次長時間的艱難的談話,這才使他完全清醒過來,終於能夠宣佈說:「根據邏輯判斷,我幹了蠢事,我將面對著敵人彌補這一錯誤。」

  但還算不得完全清醒,因為當他走到自己的排時,還對盧卡什上尉說:「你還不知道我的厲害,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的厲害的!」

  「你可以到帥克那兒去打聽一下你幹了些什麼。」

  杜布中尉回排之前,先去帥克那裡,帥克正和巴倫以及軍需上士萬尼克在一起。

  巴倫正在講述在磨坊的水井裡總泡著一瓶啤酒,那啤酒涼得叫牙發麻,在別處磨坊裡晚上是就著細蔥奶油布丁喝這種啤酒的。因為他吃得多,常常在吃奶油布丁時還要吞下一大塊肉,如今上帝罰他喝吐洛瓦-沃爾斯卡井裡的這種有臭味的水,為防瘟疫還得往裡面撒檸檬酸,這是在剛剛得到井水時分到的。巴倫說這檸檬酸肯定是為了不讓挨餓才發的。雖然在薩諾克吃得夠飽的,盧卡什上尉甚至把由他送到旅部去的整整半盤小牛肉讓給了他,可糟糕的是,他還總在想著:既然到這兒來宿營,總還得給頓吃的。伙夫們往鍋裡放水時,他更覺得有把握了,馬上跑去問伙房是不是還要做頓飯吃。他們回答他說,只得到了把水放進鍋裡的命令,等會兒也可能得到把水倒出來的命令。

  碰巧杜布中尉走了來,因為他對自己的醜事老是放心不下,便問道:「你們在聊天嗎?」

  「是,中尉先生,我們在聊天哩,」帥克代表大家回答說。「我們這兒有的是可聊的。經常聊聊天總是好的。眼下我們正在聊檸檬酸。沒有哪個當兵的不聊天,至少可以忘掉一切艱難。」

  中尉讓帥克跟他走幾步,說有點事兒要問他。他們走到一邊時,杜布中尉狐疑地對他說:「你們不是在談我的事吧?」

  「哪兒的話,中尉先生,我們只是在談檸檬酸和熏肉。」

  「盧卡什上尉對我說,我幹了什麼,你知道得最清楚,帥克。」

  帥克鄭重其事地強調說:「您啥也沒幹,中尉先生,您只是去逛過一所妓院,大概是一種誤會吧?山羊廣場的洋鐵匠屏波爾進城去買東西時,人家到處找他,也總是在我找到您的那個地方,不是『舒赫,就是』德伏夏克,妓院找到他。那兒下面是咖啡館,上面就是象我遇到的情況,是娘兒們的住處。中尉先生,您可能是走錯了門兒。找到您的那個地方很熱,一個人要是沒喝慣酒,在這種溫度下連普通羅姆酒都能把人醉倒,何況您又是喝的花楸酒。中尉先生,我奉命去通知您開會。開拔之前,我也是在樓上那些娘兒們那兒找到了您。由於太熱,您喝了花楸酒之後連我也認不出來了。您脫得光光的躺在沙發椅上。您在那兒既沒有胡作非為,也沒有說『你還不認得我,那句話。天氣太熱時,誰都可能出這種事兒。有的人為了幹這種事難過,有的人無所謂,象沒事兒似的。您還不認得一個叫維沃達的老傢伙哩,他是沃爾舍維采的一個工長。報告,中尉先生,他下決心說,他絕不喝任何能醉人的酒。可還是喝了一杯才出門去找沒摻酒精的酒。他先在』小棧,酒家歇腳,喝了四分之一升苦艾酒。開始不動聲色地問酒店老闆:禁酒主義者喝什麼。他還相當正確地斷言:就連白水對那些禁酒主義者也是一種烈性飲料。老闆向他解釋說:禁酒主義者們喝的是蘇打水。汽水。牛奶,還有沒摻酒精的葡萄酒。冷湯和其它沒有酒精的飲料。在這些品種中,維沃達只挑了不摻酒精的葡萄酒。他又問有沒有不摻酒精的燒酒,又喝了四分之一公升。還跟酒店老闆談到,如果一個人老喝醉的確是一種罪過。老闆回答他說:在這個世界上,他什麼別的都能忍受,唯獨忍受不了在別處喝醉了的酒鬼來到這家酒店只要一杯蘇打水,而且還鬧得一塌糊塗。『你要是在我這兒喝醉的,,老闆說:『那麼你是我的人,要不然的話我根本不認得你!維沃達老頭把酒喝完就走了。中尉先生,他一走到查理士廣場上他常去的一家葡萄酒店,又打聽有沒有不摻酒精的葡萄酒。『我們沒有不摻酒精的葡萄酒,維沃達先生,可是有苦艾酒和西班牙葡萄酒。』維沃達老頭覺得有點兒丟臉,便拿定主意,在那兒喝了四分之一公升苦艾酒和西班牙葡萄酒。他坐在那兒,跟另一位禁酒主義者認識了。他們聊著聊著,又喝了四分之一公升西班牙葡萄酒。那位新交還知道有個賣不含酒精的葡萄酒的地方,』在博爾紮諾瓦街上,沿著階梯往下走,店裡還放著留聲機。』維沃達老頭一聽到這個好消息,便把一整瓶苦艾酒放在桌上沒去管它了。隨後兩人一道來到博爾紮諾瓦街,就是那個沿著階梯往下走,備有留聲機的地方。那兒果真只賣水果酒,不僅不含酒精,而且味道平和。開始一人要了半公升醋栗果酒,然後又要了半公升灌木果酒。當他又喝了半公升不含酒精的醋栗果酒時,他的兩隻腳已經不聽使喚,而且開始嚷嚷著,要酒店開個正式證明,證明他們剛才喝的這些酒是不醉人的酒。沒摻酒精的酒。說他們兩人是禁酒主義者,要是不馬上給他們拿來證明,就要把這兒的東西,連同留聲機砸個稀巴爛。警察只好把他們兩人沿著階梯往上拖到博爾紮諾瓦街上,裝進囚車,各自投入單人牢房。後來兩人都作為禁酒主義者酗酒而判了刑。」

  「你幹嗎對我說這些……」杜布中尉吼了起來,這些話使他完全從醉態中清醒過來。

  「報告,中尉先生,這跟您扯不到一塊兒去,我也只是這麼說說而已……」

  杜布中尉在這一刹那間突然意識到帥克又在侮辱他,因為他已完全清醒過來,便對帥克嚷道:「總有一天你會認識我的。你怎麼站的?」

  「報告,我站得不好!報告,我忘了將腳跟併攏。我馬上改正!」帥克馬上站出個最標準的立正姿勢。

  杜布中尉琢磨著還該說點什麼,可到後來只說了聲「你給我小心點,免得我還得再來給你說一遍」,又把他那句名言重複了一遍:「你還不認識我!可我是認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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