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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步走(2)


  全亂了套。俄國人正從加里西亞東北迅速撤退,因此,幾部分的奧地利部隊便在那兒攪和在一起了。德國軍隊象楔子一樣在好幾處插進了奧地利軍隊。新開到前線來的先遣營以及其他部隊更加劇了這種混亂。靠近前線的地區也是如此,比如在薩諾克,突然來了個德國漢諾威師的後備軍,司令官是個上校,他的長相令人討厭,旅長一見他就頭痛。漢諾威師後備軍的上校出示了他們師部命令,說他們的部隊將住在一所中學裡,而這所中學如今正被九十一團占著。他還要求把旅部佔用的克拉科夫銀行大廈騰出來給他們的師部使用。

  旅長直接往師裡掛了個電話,把情況準確地給師裡作了彙報。那兇狠的漢諾威人跟師部談了一通,其結果是給旅部來了如下一道命令:「著你旅於即日傍晚六時撤出該城,沿吐洛瓦-沃爾斯卡……利斯科維茨……斯特拉索爾……桑博爾一路線進發,在桑博爾待命。九十一團的先遣營與之隨行,以作掩護。旅部根據行軍方案將各部隊的開拔分別規定如下:先頭部隊于下午五點向土洛瓦出發,南北兩翼的掩護部隊應保持三公里半的距離,後衛部隊于下午六點三刻出發。」

  於是在中學裡出現了一片混亂。營部軍官會上少了杜布中尉,便派帥克去找他。

  「我想,」盧卡什上尉對帥克說,「你毫不費勁就能找到他,因為你跟他之間總有點什麼事兒。」

  「報告,上尉先生,我請求給我一份連隊書面指令,正是因為我們之間總有點什麼事兒。」

  盧卡什上尉在自己的活頁本上寫了一道命令,讓杜布中尉馬上來中學開會。這時帥克說:「對啦,上尉先生,現在您跟往常一樣,可以一百個放心了。我准能把他找到。他禁止士兵上妓院去,他自己准是在哪個妓院進行檢查,看他們排裡是不是有人想被送到戰地軍事法庭。他常用這個來嚇唬他們。他在他那個排的士兵面前宣佈過,說他要到所有妓院走一趟,說然後就對不起啦,要讓他們看到他惡的一面。此外,我知道他在哪裡。就在對門那個咖啡館裡。因為所有士兵都曾盯著他,看他先去哪兒。」

  帥克提到的地方分成兩部:聯合娛樂部和城市咖啡廳。誰要是不想經過咖啡廳,就可走後門,那兒有個上了年紀的太太在曬太陽,她會用德語。波蘭語或匈牙利語說下面一類歡迎詞:「請進,請進,老總,我們這兒有漂亮姐兒!」

  等老總迸了門,她就領著他經過走廊到一間會客廳,叫一位姐兒出來;姐兒馬上穿著內衣走了出來。姐兒一上來就要錢,大兵馬上把錢放在那兒;當他一解下刺刀帶,「媽媽」就把錢收起來了。

  當官的卻要穿過咖啡廳。他們的路程要危險一些,因為要沿走廊經過後面的一些房間,那是供軍官們選用的姐兒們的住室。那裡的姐兒們穿的是花邊襯衫,喝的是葡萄酒或烈性甜酒。「媽媽」在這兒什麼也不許你幹,一切都得到樓上的小房間裡才行。在那裡,他們在一個極樂世界……滿是臭蟲的沙發椅上躺著滾著。杜布中尉穿著襯褲,艾拉小姐在講述著她通常在這種情況下所編造的那一套生活悲劇:她父親是個工廠主,她自己曾在布達佩斯的一所中學當教員,因為不幸的愛情才落到這一步。

  在杜布中尉背後一伸手就能摸到的小桌子上,放著一瓶花楸酒和一隻玻璃杯。因為酒瓶有一半已經空了,艾拉和杜布中尉說起話來都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他們已經非常困倦,杜布中尉已經什麼也經受不住了。從他的話裡可以聽出來,他的腦子已經稀裡糊塗,把艾拉當成了他的勤務兵古納爾特,他還這麼稱呼他,憑著自己的習慣,對這個想像中的古納爾特威脅著說:「古納爾特,吉納爾特,你這畜生,總有一天,我要讓你認識我惡的一面……」

  帥克也得象其他從後門進來的大兵一樣履行那一套手續。可是他和和氣氣地把一個半裸的姐兒擺脫開了。她的叫喊招來了波蘭「媽媽」。那「媽媽」兇狠狠地盯著帥克,說她們的客人中根本沒有一個中尉。

  「您甭對我大叫大嚷,親愛的太太,」帥克很有禮貌地說,對她甜甜地笑著,「要不我就給您個嘴巴子。在我們那兒的普拉特內爾街上,有一次把一個』媽媽,打得人事不知。兒子到那兒去找父親,輪胎店老闆沃德拉切克。那個『媽媽,叫克肖烏洛娃。等她在急救站醒過來時,問她叫什麼名字,她說了個』霍,字。請問您的尊姓大名?」

  當帥克說完這些話後,把「媽媽」扔在一邊,一本正經沿著木樓梯上樓去,可是尊敬的女主人驚恐地大叫起來。

  妓院老闆在樓下露面了。他是一個破落的波蘭貴族。他跑來追上帥克,拽他的衣袖,同時用德語對他嚷嚷說,士兵不許到樓上去,那是軍官先生們尋樂的地方,士兵是在樓下。

  帥克提醒他說,他是為了全軍的利益到這兒來的。他要找一位中尉先生,沒有他,軍隊上不了戰場。當老闆越來越厲害時,帥克一掌把他從樓梯上推了下去,接著便在上面挨個挨個房間地進行檢查。他發現所有的房間都是空的,只有最後那一間房裡有人。他敲了敲門。把門把一扭,房門打開了,艾拉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Besetzt!」(德語:有人!)接著是杜布中尉的低嗓門聲音,他也許以為在兵營自己房間裡,說了一聲:「Herein!」(德語:請進!)

  帥克進去了,走到沙發椅前,把那張從活頁本上撕下來的字條交給杜布中尉,眼睛斜望著扔在床頭的制服說:「報告,中尉先生!請您馬上穿好衣服,按照我送給您的這道命令,到中學我們兵營裡去,那兒等著您去開一個重要的軍事會議。」

  杜布中尉瞪著小眼望著帥克,總算還沒有糊塗到連帥克都認不出來的地步。他馬上想到帥克是被他們派來找他的,所以說:「我馬上要教訓教訓你,帥克!等著瞧吧!看看—你—會有—什麼下場……」

  「古納爾特,」他對艾拉喊道,「再—給我—倒一杯!」

  他喝了下去,把書面命令扯碎,哈哈大笑:「這是—假條嗎?在我們這兒—啥假條—也不管用。我們—是在軍隊裡,不—不是在—學校裡。他們—在妓院—把你—抓住了?到我—這兒來,—帥克—走近一點—我給你—幾個—耳光,馬其頓王腓力浦—在哪一年—打敗了—羅馬人?(即腓力浦二世,公元前三五九……三三六年的馬其頓王。他在對羅馬人的戰爭中沒有打過一次勝仗。杜布中尉是在說胡話。)你—不知道?你這頭公馬!」

  「報告,中尉先生,」帥克毫不退讓地接著說,「這是旅部來的緊急命令,讓軍官們都穿好衣服到營部開會。我們要開拔了,所以現在要決定哪一個連當先頭部隊,哪一個擔任側翼,哪一個是後衛。現在要就這個問題作決定了。我想,您,中尉先生,也該對這個發表意見呀。」

  這一套外交詞令使杜布中尉清醒了一點兒,現在他已經有些清楚他不是在兵營裡了,可是為了慎重起見,他又問了一句:「我在哪兒?」

  「您在窯子裡,中尉先生。各人走的路都不一樣。」

  杜布中尉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從沙發椅上溜下來,開始尋找他的軍服。帥克也幫著他找。他終於穿好衣服,和帥克一起出了妓院。帥克馬上轉身回到屋子裡,並沒理睬艾拉。艾拉完全誤解了帥克的歸來,她懷著不幸的愛情又爬上床去。帥克進來後,很快喝光了瓶子裡剩下的那點兒酒,然後就去追杜布中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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