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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豪特萬到加里西亞邊境(10)


  這一切都給人以強烈的印象。正當杜布中尉沉默時,帥克開口了:「報告,中尉先生,關於這種尿壺,在波傑布拉迪療養地還鬧過一次笑話。這個笑話一直在我們維諾堡的酒館裡流傳。當時,波傑布拉迪開始出版《獨立》雜誌,一個藥店老闆是雜誌的主要負責人,多瑪日利采人拉吉斯拉夫。哈耶克任編輯。藥鋪老闆是個怪人,專門收集舊壺罐和其它類似的零碎東西,簡直象個博物館。有一次,這位多瑪日利采的哈耶克邀請一位朋友到波傑布拉迪溫泉去遊玩,那人也常為報紙寫稿。因為他們已有一個禮拜沒見面,兩人喝得酩酊大醉。為了感謝他的盛情款待,那位朋友答應他說,準備給他編輯的《獨立》雜誌寫篇小品文。於是這位朋友寫了一篇關於一個收藏家的短文,說他怎麼在拉包河邊的沙灘上找到了一把馬口鐵尿壺,以為它是聖瓦茨拉夫的鋼盔,於是引起一場大混亂,惹得赫拉德茨的布裡尼赫主教領著大隊人馬。打著旗子來瞻仰這個頭盔。波傑布拉迪的藥店老闆認定這是取笑他,於是他們兩人,老闆和那位哈耶克先生爭吵了起來。」

  杜布中尉恨不得一下把帥克推到山底下去,然而他控制了自己,對所有人嚷道:「聽見沒有,別在這兒傻瞅著了!你們還不知道我的厲害,等到你們知道了……」

  「帥克,你留下!」當帥克也想同別人一道回到車廂去時,他用嚇人的聲音喊住他。

  他們面對面地單獨留下了。杜布中尉正琢磨著要說句什麼厲害話。

  可帥克已經趕在他的前面了。「報告,中尉先生,這種天氣要是能持久就好了。白天不太熱,夜裡很舒服。是打仗的最佳時節。」

  杜布中尉把左輪掏出來問道:「你認得這傢伙嗎?」

  「是,中尉先生,我認得。我們的盧卡什上尉也有這麼一杆。」

  「那麼你給我好生記住,你這壞種,」杜布中尉嚴肅而莊重地說,重又把左輪放回去。「你放明白些,你要是再繼續搞你這一套宣傳,小心有你吃苦頭的一天。」

  杜布中尉走開時,滿意地重複著說:「宣—傳,對,宣—傳,我算是給他找到個最準確的詞了……」

  帥克進車廂之前,還在外面蹓躂了一會兒,他自言自語地嘟囔著:「我該把他算在哪一類呢?」帥克越來越明確地給這種人想了一個稱號叫「半吊子屁翁」。

  在軍用字典裡,「屁翁」這個詞兒在很久以前是帶著愛戴之情被使用的尊號,主要用來稱呼上校或年紀大一些的大尉及少校的。這是「討厭的老頭兒」這個綽號的升級,光有「老頭兒」一詞而無前面這個定語則是對年紀大的上校或少校的愛稱,他們雖說愛大喊大叫,卻還愛護自己的士兵,在別的團面前護著他們的面子,特別是當他們能夠守時,沒被別部的巡邏隊把他們從酒店裡拖出來,更是這樣。「老頭兒」關心自己的士兵,要下面把伙食辦好。但他也總愛挑個眼兒,所以叫他「老頭兒」。

  可是當老頭兒無理指責官兵,愛想出個什麼夜操之類的花招來折騰人時,那他就成了「討厭的老頭兒」了。

  如果「討厭的老頭兒」的討厭勁兒再升一級到無理指責,胡幹蠢事,那就成了「屁翁」了。這個詞兒很說明問題,只是老百姓中的「屁翁」與軍隊裡的大不相同。

  第一,老百姓中的「屁翁」雖也是當官的,一般在公事房裡,僕人與下級公務員就這麼稱呼他的。這大都指心眼兒窄的官僚,這種人遇上某個下屬因為酗酒誤了晾曬圖紙的小事也要責備一大通,諸如此類,簡直是人類社會上的典型的蠢貨,可他還要裝成個通達的驢樣,什麼都想懂,什麼都會解釋,結果到處碰壁。

  而軍隊裡的屁翁呢,自然與地方上的又有區別,這個詞指的那種老頭兒,可算是真正特別討厭的傢伙。他對什麼都很厲害,可一碰到困難就停步不前。他不喜歡士兵,莫名其妙地跟他們作對,壓根兒就不懂得建立連「老頭兒」甚至「討厭的老頭兒」都享有的威信。

  在有的駐防軍,如特裡頓的駐防軍裡,不叫「屁翁」而叫「我們的老茅坑」,通常就是這麼稱呼年紀較大的。假如說帥克暗暗地稱杜布中尉為「半吊子屁翁」的話,那算是說得比較合乎邏輯的,不論在年齡上。職位上,杜布中尉還缺少屁翁的百分之五十。

  帥克帶著這些想法回到自己的車廂時,遇上了勤務兵古納爾特。古納爾特的臉挨打腫了,他含糊不清地嘟囔著,說他剛與杜布中尉先生頂撞了幾句,杜布中尉左右開弓扇了他幾個耳光,還說他已得到確鑿證據,證明古納爾特與帥克有接觸。

  「在這種情況下,」帥克平靜地說,「咱們得上告。奧地利士兵只能在一定的情況下挨耳光。你的這位長官已經超過了所有界限。就象老葉甫根尼。薩沃依斯基說的:你走多遠我跟多遠。如今許得自己去報告;你要不去,那我來給你打幾個耳光,好讓你知道什麼叫軍隊紀律。在卡爾林兵營有一個叫霍烏斯納爾的中尉。他有個勤務兵,那中尉常打他勤務兵的耳光,還用腳踢他。有一次,那勤務兵給打愣了,就去上告,說挨了踢。可是他說得顛三倒四的。那位中尉卻證明這個士兵在撒謊,說他那天並沒有踢過他,只扇了他耳光。不消說,這位可愛的勤務兵以誣告罪被關了三個禮拜的監獄。

  「可這一點兒也改變不了事實,」帥克接著說,「這跟醫科大學生霍烏皮契卡常說的一樣:在解剖所裡不管這個人是上吊死的還是服毒死的都一樣切法。我跟你一塊兒去。在戰場上挨兩耳光這不是件小事。」

  古納爾特傻了眼,任帥克把他帶到軍官車廂。杜布中尉從窗口探身出來嚷道:「你們到這兒來要幹什麼,兔崽子們?」

  「膽大點!」帥克囑咐古納爾特說,把他推進了車廂。

  車廂走道上出現了盧卡什上尉,後面跟著紮格納大尉。

  對帥克已經領教夠了的盧卡什上尉大吃一驚,因為帥克沒有平日那種溫順謙恭的表情,他的臉上沒有一絲和善之色。一反常態,他的臉色說明又出了不愉快的事件。

  「報告,上尉先生,」帥克說,「我們要告狀。」

  「別又來那股傻勁啦,帥克!我已經領教夠了。」

  「請允許我,」帥克說,「您的連認傳令兵,請允許我說,您是十一連之長。我知道,您一定感到萬分驚奇,可我也知道:杜布中尉先生歸您管。」

  「帥克,你簡直瘋了!」盧卡什上尉打斷他的話。「你要是喝醉了,最好儘快給我滾開。明白嗎,你這笨蛋。畜生!」

  「報告,上尉先生,」帥克說,把古納爾特推到前面,「他這副樣子就象有一次在布拉格一個試著用防護面具抵擋駛過來的電車的人一樣。那位發明家親自為這個試驗獻身了,後來市政府為他的寡婦付了賠償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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