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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豪特萬到加里西亞邊境(9)


  文書們的嘴巴也吃得油光閃亮,衛生員們脹得直喘氣;而在上帝祝福的這個地方,到處可以看到剛剛打過仗的痕跡,到處是掩蔽體。空罐頭盒。俄軍。奧軍和德軍制服上的皇徽。車子殘骸,長長的。血跡斑斑的包紮繃帶與棉花。

  舊車站只剩下了一堆廢墟,在它旁邊的老松林被一顆沒有爆炸的榴彈擊中。榴彈的碎片彼彼皆是。附近地方准有士兵公墓,因為散發著屍體的惡臭。

  經過這兒的部隊就在附近紮營。到處都可看到奧地利。日耳曼。俄羅斯各民族的士兵拉的屎堆。各個民族。各種不同宗教信仰的士兵的糞便一堆挨著一堆,甚至重疊在一起,彼此並不鬧什麼糾紛。

  一半已經被毀壞的水塔,鐵路看守的小木房和所有帶牆的建築都被槍彈穿得象篩子。

  為了給人以更完整的戰地歡樂的印象,附近山丘後面升起了煙柱,似乎那邊整個林子都在燃燒,或者正處於激戰的中心。原來是為了取悅于一些先生在焚燒霍亂。痢疾傳染病室。這些先生們曾在大公夫人馬麗亞的贊助下在軍醫院的籌建工作中立下了汗馬功勞。同時,他們通過提出不存在的霍亂痢疾病房的賬單以自肥,把腰包裝得滿滿的。

  今天,一組病房替所有其餘的病房承擔了這場災難,受到大公爵庇護的整個騙局,隨著發臭的稻草的煙霧嫋嫋升上天空。

  在車站後面的懸崖上,德國人已在忙著為陣亡的勃蘭登堡官兵樹立「Den Helden von Lupkapass」(德語:「盧普科夫山口英雄紀念碑」。),碑上有一隻銅雕的德意志大鷹,碑座上寫明,這個徽號是用德國兵團解放喀爾巴阡山時繳獲來的俄國大炮鑄成的。

  午飯後全營正是在這種奇怪的。令人不習慣的氣氛下休息的。紮格納大尉和他的副官仍弄不清旅部關於本營此後行動的密電的內容;電文的措辭很不明確,似乎根本不該開到盧普科夫山口來,而應從夏托爾山下的新城開往另一個方向去,因為電報上關於地名有這麼幾個字:

  喬普—翁格瓦爾(今即為烏克蘭南喀爾巴阡省省會烏日戈羅德市,匈牙利稱之為喬普—翁格瓦爾。)……基什—別列茲納(今屬￿烏克蘭南喀爾巴阡山省的一個鎮子,俄文名字是小白樺鎮。)……烏若克(今烏克蘭南喀爾巴阡山州的一個大鎮,當時處於奧匈兩國的邊界線上。)

  十分鐘之後才發現,旋部的值日官是一個笨伯;因為他發出一個電報,查問對方是不是七十五團八營(軍事密碼為G3)。而當旅部這位笨伯聽到的答覆是九十一團七營時,他感到大吃一驚,並且問:既然預定的行軍路線是經過薩諾克的盧普科夫山口到加里西亞,誰命令他們沿著通向斯特利伊的軍用鐵路開向摩卡切沃的;這個笨伯對電報是從盧普科夫山口發來的這一點感到吃驚。他發出電報說,「路線未變。盧普科夫山口……薩諾克,原地待命。」

  紮格納大尉回來之後,軍官車廂裡開始議論著一些沒頭沒腦的蠢事,還暗示說要是沒有帝國內的德國人,東方軍事集團恐怕會群龍無首。

  杜布中尉試圖為奧地利大本營的混亂狀態進行辯護,胡說什麼這塊地區被不久前的戰鬥毀壞得十分厲害,鐵路線路還沒能修復。

  所有軍官都同情地望著他,似乎想說,「那位先生蠢頭蠢腦,也沒法兒怪他。」杜布中尉一見無人反駁,便大談這個被毀壞的地區給他留下的美妙印象,這證明我們軍隊的鐵拳頭是如何的所向披靡。

  同樣又沒人答理他。他於是重複說:「對,肯定的,當然羅,俄國人從這兒倉惶潰退時,亂得一塌糊塗。」

  紮格納大尉打定主意:待到他們進入戰壕裡,形勢發展到特別危險時,他就儘快將杜布中尉作為偵察軍官派到鐵絲網那邊去偵察敵方陣地。他對探頭窗外的盧卡什上尉耳語說:「這些老百姓也真見鬼!越有學問越蠢。」

  看來,杜布中尉根本不打算停止大發議論。他繼續對軍官們講述板紙上關於喀爾巴阡山戰鬥以及在奧—德軍對於薩河(在波蘭境內。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該河一帶曾進行過激烈的戰鬥。)攻勢中爭奪喀爾巴阡山隘口的戰鬥的報道。他談話的那副架勢,活象他不只是參加了。而且親自指揮了這些戰役。

  他的有些話尤其說得教人噁心:「然後我們到了布科維納,這樣我們就有了從這裡通到迪諾夫的與大波朗卡的巴爾傑約夫兵團取得聯繫的保險線路,在那兒我們粉碎了敵軍的一個薩瑪爾師。」

  盧卡什實在忍耐不住了,他提醒杜布中尉說:「這些你在戰前肯定就已經跟你那位縣太爺嘮叨過了吧?」

  杜布中尉惡狠狠地盯了盧卡什上尉一眼,就走出了車廂。

  軍列停在路基上。坡道下面幾米處攤著俄軍撤退時扔下的各樣物件;他們肯定是從壕溝撤走的。這裡還能看到幾把鏽水壺。救護包,除別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之外,還有一些鐵蒺藜線卷。血跡斑斑的綁帶棉花。小山坡上站著一群士兵,杜布中尉立即斷定:准是帥克在給他們講解什麼。

  於是他走了過去。

  「出了什麼事?」杜布中尉聲色俱厲地問道,同時筆直沖著帥克站定。

  「報告,中尉先生,」帥克代表大家回答說,「我們看看唄。」

  「看什麼?」杜布中尉大聲嚷道。

  「報告,中尉先生,我們看山坡下面的壕溝。」

  「誰允許你們看的?」

  「報告,中尉先生,這是我們的施拉格爾上校先生的意思。當他離開我們,也就是當我們和他分手,開往前線時,他曾經對我們說過:每當我們走過一個淒涼的戰場時,要好好看看那個地方,研究一下那仗是怎麼打的,找出一些對我們有益的東西來。您看這兒,中尉先生,在這個壕溝裡,一個當兵的在潰逃時要扔掉多少東西啊!報告,中尉先生,由此我們看到:士兵把一些廢物都背到身上該是多麼愚蠢!他算是白背了這些玩意兒。士兵背著這麼重的東西,打起仗來多累贅呀!」

  杜布中尉突然感到一線希望:終於能以反軍叛國宣傳罪把帥克送上戰地法庭了,於是立即問道:「那麼依你看,士兵得把彈藥或者刺刀扔掉,好讓這些東西統統丟在水塘裡,就象我們眼前看見的那樣羅?」

  「不能,絕對不能,中尉先生,」帥克回答說,討人喜歡地微笑著,「請您看看下面那只洋鐵夜壺吧!」

  一點兒也不假,路堤下,在那些破爛堆中還惹人注目地歪著一隻鏽壞了的破搪瓷尿壺。顯然是車站站長把這些已經不適用於家用的東西留給未來的考古學家去討論了。將來等他們發現這塊地方時,將會欣喜若狂,學校裡的孩子們將研究這個搪瓷尿壺的年代。

  杜布中尉瞅了一眼這玩藝兒,只能斷定:這確乎是在床底下度過青春時期的。殘廢人使用過的玩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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