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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克在基拉利希達的奇遇(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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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在神父的鼾聲中,志願兵對押送班長說,「你對我們撿來的這個棄兒非常滿意吧。他真是世上少有的小寶貝。」 「就象常言說的,」帥克說,「斷了奶的小寶貝,班長先生,他已經會自己抱著瓶子喝了。」 押送班長躊躇了一會兒,突然拋掉那份對他的恭順心,沒好氣地說:「簡直乖到家了。」 「他說,他沒帶零錢,」帥克脫口而出地說。「這使我想起德依維采一個叫姆裡契柯的泥瓦匠。他也總是說沒帶零錢,直到後來因為詐騙案被關進了監牢。他喝得多,卻沒有零錢。」 「在七十五團,」一個押送兵插嘴說,「有個大尉在戰前把全團的款子都喝光了,結果被撤了職。現在又當上了大尉。還有一個軍士,偷了二十多包做領章的呢子,如今卻當了準尉軍官。可是有一個步兵,不久前在塞爾維亞給槍斃了,因為他把應該吃三天的罐頭一次吃光了。」 「這算不了什麼,」班長說。「可是向一個窮班長借兩個金元去給小費,那倒真是!」 「給你這塊金元,」帥克說,「我並不想靠你的錢來發財。即便神父再給我一塊金元,我也會還給你的,免得你哭鼻子。有一位長官找你借錢去花,你該感到榮幸。你也太自私了。花這麼兩枚小小的金元算個啥。要是需要你為你的上司去犧牲生命,比方說,他負了重傷倒在敵人的陣地上,要你去救他,用你的手把他從戰火中抱走,敵人對著你扔榴霰彈和別的什麼玩意兒,我倒想看看你會是個什麼樣兒。」 「要是你呀,准會嚇得拉一褲子的屎,你這個臭勤務兵!」 「交戰的時候拉一褲襠屎的人有的是,」一個押送兵說,「前不久,布傑約維策有一個傷兵說他在進攻的時候,連拉了三泡屎,第一次是從掩蔽所爬到鐵絲網前的平地去的時候;第二次是開始剪斷鐵絲網的時候;第三次是俄國人揮舞著刺刀高呼『嗚啦,沖過來的時候。那一次他乾脆拉在褲襠裡了。接著他們又退回到掩蔽所。他們那一連沒一個人沒拉一褲子屎的。有一個被打死的士兵倒在胸牆上,兩腿懸空吊著;他在進攻時被榴霰彈削去了半邊腦袋,像是刀削的。這個士兵在最後時刻拉了一褲子,連屎帶血,從褲子順著軍皮靴滴到掩蔽所,他那半邊腦袋和腦髓都泡在裡面。這種事兒誰都沒法料到。」 「有時候,」帥克說,「在交戰當中,會有人感到噁心。想吐。在布拉格波霍舍列茨區的』全景,酒家裡,有個從普舍米斯爾來的傷兵講了個他們在碉堡底下拼刺刀的故事。沖著他來了一個俄國大漢,連人帶刺刀糊得髒髒的,還流著一串大鼻涕。他一瞅見大漢的那串鼻涕,馬上感到不舒服,不得不往裹傷所跑。那兒說他染上了霍亂,馬上把他送到佩斯霍亂防治所,在那兒他真的得了霍亂。」 「那是個普通士兵,還是個班長?」志願兵問。 「班長,」帥克若無其事地回答說。 「每個志願兵也都可能發生這種事,」班長愚蠢地說,同時得意地瞅了一眼志願兵,似乎想說:「我就是沖著你來的。你拿我怎麼樣?」 志願兵卻沒有答理,在椅子上躺了下來。 列車快到維也納了。那些沒睡覺的人便望著窗外掠過的鐵絲網和維也納郊區的工事。這顯然在整個列車上喚起了一種惆悵之感。 一路上,在車廂裡一直響著卡什貝爾山民的歌聲:「Wannich kumm,wann ich kumm,wann ich wieda,wieda kumm」(這是一首用德國方言唱的歌子,意思是:「等到我歸來,等到我歸來,等到。等到我再歸來。」),可是現在,在維也納郊區的鐵絲網所帶來的不快印象中,大家都沉靜下來了。 「全都安頓好了,」帥克望著工事說。「萬事俱備,只有一點不方便:維也納人出城去遊玩時可能掛破褲子。他們得放小心點。」 「維也納確實是個要塞,」他接著說。「在森布隆動物園裡只有沒馴服的猛獸。想當初,我在維也納那時節,我是喜歡去看猴子的,可是要是有皇家城堡來的人乘車打這兒過,那就誰也不准越過警戒線。有一個從第十區來的裁縫跟我在一塊兒,他們把他逮起來了,因為他死氣白賴地想去看猴子。」 「你到過皇家城堡嗎?」班長問。 「那兒很漂亮,」帥克回答說,「我沒去過,有一個去過的人跟我說過。最美不過的要算城堡的衛士。聽說每個衛士都得有兩米高。退伍時能得到一座雜貨店(出售郵票。印花票。紙煙。煙葉的雜貨店。在奧匈帝國時期,煙酒是由國家專賣的。這種雜貨店的營業所得的贏利,即作為殘廢軍人。士兵。寡婦的生活費。)。公主呢,簡直多得要命。」 列車駛經一個車站,管弦樂隊演奏的奧地利國歌從他們身後傳來,可能是樂隊搞錯了,因為列車好大一會兒才在另一個站上停下來,領了份配給,還舉行了歡迎儀式。 歡迎儀式已經不象戰爭初期那樣有氣派了,那時候士兵上前線,每到一站都能大吃一頓,還有穿著愚蠢的白衣裙的小姑娘來歡迎他們。她們帶著一副更加愚蠢的面孔,捧著一束束同樣愚蠢的花朵;最愚蠢的不用說是一位太太向他們發表愚蠢已極的歡迎詞,她的丈夫此刻正在充當無與倫比的愛國志士和共和國公民。 維也納的歡迎儀式由奧地利紅十字會的三位女委員。維也納婦女戰時工作小組的兩位會員。市政局一位官方代表及一位軍方代表組成。 他們一個個倦容滿面。載運士兵的列車白天黑夜打這裡經過,載運傷兵的救護車每小時都有。車站上每時每刻都有載著俘虜的車廂從這條鐵軌轉到那條鐵軌。無論哪趟列車到達這裡,各協會各團體都得派人參加迎送。日復一日,他們僅有的一點熱情就變成打不完的哈欠了。他們也換班,可是每一個換來維也納搞歡迎的人,都象今天在車站上迎接從布傑約維策開來的團隊列車上的人一樣疲憊不堪。 裝牲口的車廂裡的士兵帶著似乎要上絞刑架一樣的絕望神情望著窗外。 婦女們走上前來,給他們散發蜜糖餅,上面用糖汁分別寫了如下的話:「Sieg und Rache」;「Gott strafe England」;「Der Oesterreicher hat ein Vaterland.Er liebt,s und hat auch Ursach für『s Vaterland zu kmpfen.」(德語:「勝利與復仇」;「上帝懲罰英國吧」;「奧人有祖國。為祖國而生,為祖國而戰。」) 看得出來,卡什貝爾山的山民雖然給蜜糖餅塞得飽飽的,但他們絕望的神情並未因此消失。 隨後接到命令,各連到火車站後邊野戰伙房去領午飯。 軍官食堂也在那兒,帥克便遵照拉齊納神父的吩咐前去領取食品。志願兵卻留在車上等著開飯。因為有兩個押送兵替整個囚犯車廂領午飯去了。 帥克遵照神父的囑咐,圓滿地完成了任務。越過鐵軌的時候,他看到盧卡什上尉正沿著鐵軌漫步,等著軍官食堂給他留點什麼。 他處境不佳,因為他暫時同克什納爾上尉共用一個勤務兵。那小夥子實際上只伺候他的主子,對盧卡什上尉完全採取怠工的態度。 「帥克,你將這些東西送給誰去啊?」倒楣的上尉問道,這時帥克正把一大堆用軍大衣包著的東西擱在地上,那是他從軍官食堂七騙八哄弄到手的。 帥克猛地一下愣住了,可是很快清醒過來。他答話時,表情興奮而又鎮靜: 「這是給您的呀,報告,上尉先生。只是我找不到您的車座。還有,我要是上您那兒去,不知道列車指揮官會不會發脾氣,他是頭豬玀。」 盧卡什上尉疑惑地望著帥克。帥克卻和藹可親地接著說,「上尉先生,那傢伙真是一頭豬玀,他來檢查列車的時候,我立即向他報告說,我已經關滿三天禁閉,該到裝牲口的車裡去了,或到您那兒去,可他兇狠狠地訓了我一頓,說什麼我原來呆在哪兒還得呆在哪兒,說這樣我至少可以不再給您在路上丟臉。」 帥克擺出一副殉難者的神情: 「好象我真給您,上尉先生,丟過臉似的。」 盧卡什上尉歎了一口氣。 「我從來沒給您丟過臉,」帥克接著說。「如果說出過什麼事兒,那純粹是偶然,是』上帝的旨意,,就象佩赫希姆瓦的瓦尼切克老頭第三十六次坐牢時說的那樣。我什麼時候也沒故意闖過亂子。上尉先生。我總是想做點好事,做點漂亮事。要是我們倆誰也沒得到好處,只惹來一身煩惱和折磨的話,難道那能怨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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