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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克遠征布傑約維策(11)


  「如今我全摸透了。」縣大隊長以他經驗豐富的嗅覺毫釐不差地弄清了事情的底細。「羅姆酒。波蘭白酒。』鬼酒,(一種用果實藥材泡制的烈性酒。)。山梨酒。核桃酒。櫻桃酒。香莢蘭酒。」

  「大隊副先生,」他轉身對他的下屬說:「你看,簡直給我們憲兵丟盡了臉,你得引以為戒啊。象這樣胡來,就是犯了該受軍事法庭審判的罪行。竟然用手銬把自己扣在犯人身上,而且醉得象一攤爛泥!象一頭畜生一樣爬到這裡!把他們的手銬解開!」

  「什麼事?」大隊長問班長,班長正在用他那只沒有扣上手銬的手給他敬禮。

  「報告大隊長,我帶來了一份呈文。」

  「會有一份控告你的呈文的,」大隊長簡短地說。「大隊副,把他們兩個關起來!明天早上提來審問。你把普津姆來的這份呈文看一遍,然後送到我房間裡來。」

  皮塞克縣憲兵大隊長對下屬十分嚴厲,是個十足的官僚。

  在他管轄的各憲兵分隊裡,什麼時候也不能說:暴風雨已平息。這種風暴常常隨著縣大隊長簽署的每一件公函捲土重來。這位大隊長整天都在給全縣發出各式各樣的責難。警告和威脅。從戰爭爆發那天起,皮塞克縣各憲兵分隊的上空總是烏雲籠罩。

  這是一種真正的恐怖氣氛。官僚機構的炸雷在憲兵分隊長。班長。普通憲兵和僚屬們的頭頂上隆隆作響。每樁小事都要受到紀律制裁。

  「我們如果想要打贏這一仗,」大隊長在視察各憲兵分隊時說,「就得一是一。二是二,該怎麼的就怎麼的。」

  他總感到自己置身於叛逆包圍之中。他堅信,縣裡的所有憲兵都犯有由於戰爭而產生的罪過。他堅信,他們每個人在這非常時期都有失職之處。

  從上頭,就是從國防部往他這兒發的文件多如牛毛,壓得他難以透氣。國防部下發的文件中指出:根據軍政部的情報,從皮塞克縣徵集的士兵正在轉向敵人方面。

  他們緊急催促凱尼格大隊長對該縣居民的忠順程度嚴加注意。弄得人心惶惶。妻子送丈夫當兵,他就以為那些丈夫准在向妻子許諾說:我們絕不為皇上送死。

  暗黃的地平線上出現了革命的雲霞。在塞爾維亞和喀爾巴阡山,二十八團和十一團有好幾個營都向敵人投降了。而十一團的士兵正是來自皮塞克州和縣的。就在這場暴風雨來臨前的悶熱氣氛中,從沃德尼亞尼來了一批手持人工製作的黑鬱金香的新兵。這批布拉格士兵乘火車經過皮塞克車站的時候,他們將皮塞克婦女勞軍團體給他們送到運豬車廂上的香煙和巧克力扔了回來。

  先遣營坐的列車駛過皮塞克時,有幾個皮塞克的猶太人用「Heil,nieder mit den Serben!」(德語:打倒塞爾維亞人!)的口號來歡迎他們。這幾個猶太人挨了狠狠的幾耳光,以致一個禮拜出不了門。

  這些插曲明顯地說明,教堂裡的管風琴演奏《求主保佑》,只不過是一種陳舊的表面文章和司空見慣的偽善活動;與此同時,從各憲兵分隊卻傳來了對普津姆調查表的熟悉的回答:平安無事,沒出現任何反戰宣傳,居民思想狀況屬￿一等一級,居民情緒也屬一等一級與二級。

  「你們根本算不上憲兵,只是一些地方警察!」憲兵大隊長在視察各地時經常這樣叫駡。「你們不但不是百倍地提高警惕,而是一步步變成了一群愚蠢的畜生。」

  他一邊進行這個動物學上的發明,一邊接著說:「你們整天躺在屋裡,心想:『Mit ganzem Krieg kann man uns Arschlecken.,(德語:「戰爭關我們的鳥事。」)

  接著便歷數倒楣的憲兵的責任,再宣講一番當前的政治形勢,並要求大家振作起來,把一切辦得妥妥帖帖。之後,他又將旨在加強奧地利專制政權的憲兵隊伍的完美理想作了一番描繪,再往下就是種種威脅。紀律處分。調任和申斥了。

  大隊長堅信:他正站在這個能把什麼保全住的崗哨上,而他所管轄的各憲兵分隊的憲兵卻是一群懶蟲。流氓。自私之徒。下賤胚。騙子,他們只認得燒酒。啤酒。葡萄酒;他們收入微薄,所以為了行樂就受賄,慢慢地。但肯定無疑地會把奧地利給葬送掉。他信得過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的下屬。本縣憲兵大隊的大隊副,然而就是這位大隊副也常在小酒店裡說:「我今天又可以跟你們講一段我們那個老混蛋的趣聞了。」

  憲兵大隊長把普津姆憲兵分隊長的那份關於帥克的呈文研究了一番。他的部下馬捷依卡大隊副正站在他眼前,暗暗詛咒著大隊長和那些呈文,因為在下邊的奧塔瓦河那邊一幫人等著他去湊成一桌牌。

  「不久前我對你說過,馬捷依卡!」大隊長說,「我平生見過的頭號蠢貨是普洛季維的分隊長。可是從這份呈文來看,普津姆的分隊長比他更蠢。由喝得爛醉的混蛋班長押解的這個士兵根本就不是什麼間諜。他們兩人象兩隻狗一樣拴在一起來到這裡。這一定是個最普通的逃兵。呈文裡廢話連篇,連三歲小孩都能一眼看出,那傢伙在起草呈文的時候准是醉得昏天黑地的了。」

  他吩咐道:「馬上把那士兵帶來,」又把從普津姆來的呈文研究了一番,說:「我有生以來從沒見過這麼一大堆蠢事。這還不算,還讓象他的班長這樣的畜生送來一個嫌疑犯。這些傢伙還不知道我的厲害,我會給他們厲害看的。一天不挨我三次恐嚇,就以為我會氣量無邊。」

  大隊長又大談其今日的憲兵對一切命令所持的抵觸態度。一寫呈文馬上就看出,所有這類分隊長把什麼都當兒戲,把什麼事情都攪和得亂七八糟的。

  當上面提醒分隊長注意:奸細也可能在他們管轄的地區流竄時,憲兵分隊長們便開始大抓奸細。若是戰爭持續下去,那麼所有憲兵分隊就都會變成大瘋人院。他讓辦公室給普津姆去個電報,通知那個分隊長明天到皮塞克來。大隊長把分隊長在呈文一開頭就寫到的那個「重大案件」的提法從他的腦子裡一筆勾銷了。

  「你是從哪個團開的小差?」大隊長劈面就這樣問帥克。

  「我在哪個團也沒開過小差。」

  大隊長看了一眼帥克,只見他那安詳的臉上顯得如此地無憂無慮,使他不得不問道:「你是怎麼弄到那件制服的?」

  「每個士兵入伍時都能得到一套制服,」帥克帶著溫和的微笑回答說。「我在九十一團服役。不僅我沒從那兒開小差出來,而且恰恰相反。」

  帥克把「恰恰相反」這個詞組說得這樣重,使大隊長臉上掠過一絲帶譏諷意味的憐憫之情,問道:「怎麼個』恰恰相反,?」

  「這事兒簡單極啦,」帥克推心置腹地解釋說,「我是上我的團去的。我正在找它,不是從那兒逃出來。我只想儘快趕到我的團。可我卻明擺著離布傑約維策越來越遠了。我想整個團都在那兒等著我呀,我都急得要發瘋了。普津姆的憲兵分隊長把地圖指給我看了,布傑約維策是在南面,他卻打發我往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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