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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克當了團隊隨軍神父的勤務兵(4)


  「您是到哪兒去避暑吧?」稍停了一會兒,他又說。一切事物都恍惚成雙地出現在他眼前。他問:「您已經有這麼大個兒子啦?」說完,用手指著帥克。

  「坐下!」當神父想爬到車夫座位上去時,帥克嚷道。「你別以為我沒法教你放規矩點!」

  神父安靜了。他用一雙豬一樣的小眼睛從車廂窗口向外凝視,一點兒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完全迷糊了,沖著帥克淒涼地說:「夫人,讓我上趟高級茅房吧!」說著馬上就要脫褲子。

  「馬上給我把褲子扣好!你這豬玀!」帥克對他吼道,「所有馬車夫都認得你了。已經吐過一次啦,現在還想來這個。別想像上次那樣,又欠人家一屁股債!」

  神父憂鬱地雙手托腮,唱起歌來:「誰也不愛我啦……」可是又立即停止唱歌,說道「Entschuldigen Sie,lieber Kamerad,Sie sind ein Trottel,ich kann singen,was ich will.」(德語「對不起,親愛的朋友,你是個笨蛋!我愛唱什麼就唱什麼。」)

  顯然他是想打口哨吹個曲調,調兒沒吹出來,卻從嘴唇裡打出一大聲嘟嚕,連馬車夫也給驚得收住了韁繩。

  聽到帥克的吩咐,他才繼續趕車。神父開始點著煙嘴。

  「老點不著,」他擦完了一盒火柴,失望地說。「你老是吹滅我的火柴。」

  往下,他的話又接不上茬了,開始大笑起來。

  「真有意思!電車上只有咱們自己。你說對不對,夥計?」說著又掏摸口袋。

  「我的車票丟了!」他嚷道。「停車!我得找票呀!」他又無可奈何地擺一擺手說,「開就開吧……」

  然後又突然嘟噥起來:「在大多數情況下……對,一切正常……在任何情況下……您搞迷糊了……在三樓上?……這是藉口。這跟我沒關係,跟您有關係,親愛的夫人……開賬!……我一杯濃咖啡……」

  他在夢囈中跟一個在餐館裡和他爭搶靠窗口的座位的假想對手爭吵著。隨後,他又把馬車當成火車,將身子探出窗外,用捷克話和德國話對街上嚷道:

  「寧布爾克(捷克的一個小城市。)到了,請換車!」

  帥克使勁把他拉到自己身邊。神父忘掉了火車的事,開始模仿各種動物的叫聲。裝雞叫裝得最久,在馬車上得意洋洋地喔喔啼著。

  有一陣他非常興奮,一會兒也坐不住,想從馬車上跳出去,咒駡所有的行人都是流氓。後來,他將一塊小手帕從馬車裡扔出去,大喊停車,說是丟了行李。接著又說:「布傑約維策有一名軍鼓手。結了婚,一年後就死了。」他突然大笑起來,問:「這個笑話不好聽嗎?」

  在這段時間裡,帥克對神父毫不留情。

  每逢神父試圖幹各種可笑的事情,例如跳馬車。弄壞座位時,帥克就朝他的肋骨揍上幾下,神父對此無動於衷,毫不在意。

  只有一次他要造反,想跳下馬車,說他再也不往前去了,說他知道馬車不是到布傑約維策,而是到波德莫克裡去的。可是只用了幾分鐘的時間,帥克就將他的叛亂徹底敉平,逼著他坐回原位,不讓他睡覺。「別睡覺,你這條瘟狗!」這是帥克在此刻說出的最溫柔的話。

  神父忽然勾起了一陣愁思,流起淚來,問帥克有沒有母親。

  「我呢,朋友,在這世上孤苦伶仃一個人,」他沖著馬車外嚷道。「你們把我收養起來吧!」

  「別給我丟臉了,」帥克警告他說,「住嘴,要不然人家會說你喝醉了。」

  「我啥也沒喝,夥計,」神父回答說。「我清醒得很!」

  他突然站起來,行了個軍禮,說:「Ich melde gehorsam,Herr Oberst,ich bin besoffen.」(德語:「報告,上校先生,我喝醉了。」)

  「我是豬!」他滿懷絕望的心情認真地把這句話重複了十遍。

  他回頭對帥克不停地央求道:「你把我從汽車上扔下去吧。你幹嗎要帶我走啊?」

  他坐下來,嘟噥著:「月亮周圍有一個圈兒,你相信靈魂不死嗎,大尉先生?馬也能升天嗎?」

  他大聲地笑著,但一會兒又變得沮喪起來,冷漠地望著帥克說:「請問,先生,我好象在哪兒見過您。您沒去過維也納嗎?我記得您好像是神學院的。」

  他一會兒又開始朗誦拉丁文詩給自己解悶:「Aurea prima satast,aetas,quae vindice nullo.」(拉丁語:「曾經有個黃金時代,那時無需法官。」引自古羅馬著名詩人奧維德(公元前43……公元18)的《變形記》第一卷。)

  「再也不能走了,」他說。「把我扔出去吧。幹嗎不把我推出去啊?我不會摔傷的。」

  「我要跌個嘴啃泥,」他用堅定的口氣說。

  「先生,」接著又請求說,「親愛的朋友,打我耳光吧!」

  「你要一個還是幾個耳光?」帥克問。「要兩耳光。」—「給!」

  神父大聲地數著挨耳光的數目,顯得非常滿意。

  「舒服極啦,」他說,「這有助於消化。你再朝我嘴上來一傢伙!」

  「多謝!」在帥克立即滿足了他的要求之後,他喊道。「我太滿意了。現在勞您駕,把我的坎肩撕開。」

  他提出了五花八門的要求。他要帥克把他的膝蓋骨弄脫,把他掐死一會兒,剪掉他的指甲,拔掉他的門牙。

  他懷著一個殉道者的願望請求把他的腦袋揪下來,裝進口袋裡,扔到伏爾塔瓦河去(卡茨神父這是想效法捷克天主教聖徒揚。內波穆茨基的行徑。傳說後者被處死時,頭顱被裝到口袋裡,扔進了伏爾塔瓦河。)

  「我的腦袋周圍要是有一圈星星(指天主教聖徒像頭上的光輪。)就好了,」他興奮地說,「我就要十顆。」

  然後又談起賽馬,一下又將話題轉到芭蕾舞上面,但也沒談多久。

  「你會跳恰達什(一種匈牙利民間舞。)嗎?」他問帥克。「會跳熊舞嗎?這麼跳……」

  他躍躍欲試,結果倒在了帥克身上。帥克揍了他一頓,把他安頓在座位上。

  「我想要點什麼,」神父嚷道,「可又不知道要什麼。你知道我要什麼嗎?」說完,他的腦袋不由自主地耷拉了下來。

  「我要什麼,這與我有個屁相干!」他突然一本正經地說。「先生,這也不關你的事!我不認得你。你膽敢這麼死盯著我?你會擊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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