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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克在法醫面前(1)


  省刑事法庭的小審訊廳潔淨舒適,給了帥克一個極好的印象。雪白的牆壁。漆黑的鐵柵,還有胖敦敦的檢察長德馬爾丁先生,他佩著紫紅色的領章,戴著鑲花邊的制帽。紫紅色不僅用在這裡,而且在復活節的禮拜三和耶穌受難日舉行宗教儀式時也都用它來點染周圍環境。

  古羅馬統治耶路撒冷的光輝歷史又在這裡重演了。犯人們被從地下室帶到一樓這幫一九一四年的彼拉多(據《聖經》傳說,彼拉多為古羅馬巡撫時,經他判決把耶穌釘在十字架上。宣判時,他為了表白自己與陰謀無關,先洗了一遍手。)面前。這些審判官……新時代的彼拉多們,不但不洗洗手以示光明磊落,反而派人到對門特西戈飯店去買青椒紅燒肉和比爾森啤酒來吃喝;與此同時,還一再向國家監察院遞送新的訴訟材料。

  這些材料大都沒有什麼邏輯可言,盡是些什麼:§打贏了人家;§掐死了人家;§裝瘋賣傻;§噴了人家唾沫;§嘲笑了人家;§嚇唬了人家;§殺了人;§不肯饒恕人家。審判官們都是一些隨心所欲地解釋法律的魔術師。草菅人命的凶煞神。苦打被告的吃人王。奧地利密林中的餓虎,它們根據材料章節的多寡來算計捕捉被告時該跨的步子的大小。

  也有少數幾個例外的(在警察局也一樣),他們並不把法律當回事兒。本來嘛,在雜草叢中也總能找出幾棵麥苗來的。

  帥克正好被帶到這樣一位屬￿例外之列的老爺面前受審。這位老爺年事已高,相貌和善,即使在審判盡人皆知的兇手瓦萊什(瓦萊什於一九〇三年因殺害一對男女青年被判處死刑,成為轟動整個布拉格的兇殺案。)時,他也不曾忘記說:「請坐,瓦萊什先生,這兒正好有個空位子。」

  當帥克被帶到他面前時,他就用那天生的和悅動人的聲調請他坐下,然後說:

  「這麼說,您就是帥克先生羅?」

  「我想應該是的,」帥克回答說,「因為我爸爸姓帥克,我媽媽是帥克太太,我不能否認自己的姓氏,給他們丟臉。」

  一絲柔和的微笑掠過審判官的臉部。

  「您可幹了不少好事啊,良心上一定夠不安的吧?」

  「我的良心一向是很不安的,」帥克說,比審判官先生笑得還要甜,「我的良心上可能比別人更不安些,大人。」

  「這從您簽了字的口供上可以看出來,」審判官用不亞于帥克的柔和口氣說。「警察局對您沒有施加什麼壓力嗎?」

  「瞧您說的,大人。我自己問他們要不要簽字,他們說要,我就遵命簽啦。我決不會為了簽個名字去跟他們幹架。那對我肯定沒有好處。萬事都得講個規矩嘛。」

  「您覺得您身體完全健康嗎,帥克先生?」

  「完全健康?這可恰恰說不上啊,大人。我有風濕症,正用樟腦油抹膝蓋哩。」

  審判官老爺又慈祥地笑了笑說:「讓法醫給您檢查一下,您看怎麼樣?」

  「我想,我不會有什麼了不起的毛病,值不得讓法醫老爺們為我白白地浪費時間。警察局有位大夫曾經給我檢查過,懷疑我有淋病。」

  「是這樣的,帥克先生,我們還是要讓法醫們試一試。我們正正規規組織一個小型委員會來檢查您的健康狀況。您暫時先休息一下。哦,再問您一個問題:根據口供,您似乎曾經宣稱並散佈說,戰爭很快就要爆發,是這樣嗎?」

  「是呀,大人。很快就會爆發。」

  「您是不是有時還會患一種什麼意外的毛病?」

  「對不起,沒有。只是有一次在查理士廣場差點兒叫汽車給撞啦。不過這也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審訊到此結束。帥克和檢察長先生握手道別,回到他的小牢房並對同牢的人說:

  「他們為了刺殺斐迪南大公的案子,要請法醫來檢查我啦。」

  「我也被法醫檢查過,」一個年輕人說,「就是為了偷地毯的事提審我的那一次。他們認為我神經不健全。這次我又私自動用了一架蒸汽打穀機,他們對我也無可奈何。昨天我的律師還告訴我說,只要我有一次被宣佈為神經不健全者,那就一輩子也不會碰到多大的麻煩了。」

  「我根本就不相信這些法醫,」一個像是知識分子的人說。「我偽造匯票的那一陣,為了防備萬一起見,我還去聽過精神病學教授海維洛赫(海維洛赫(1869—1928),捷克著名精神病學教授,大夫。)大夫的課。後來他們來逮捕我的時候,我就按照海維洛赫大夫描述的那樣裝了一陣瘋:在法醫委員會的一位大夫的腿上咬了一口,還喝了一瓶黑水。對不起,諸位,我還當著整個法醫委員會的面,在屋角里拉了一泡屎。可正因為我咬了一位大夫的腿肚子,他們便宣佈我健康壯實:這下我可就倒了大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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