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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4)


  一把輪椅上是半躺半坐著的埃勃涅,另一把上是禁止步行的保爾,其餘三個人,一個是克裡木共和國貿易人民委員部的工作人員、身粗體重的愛沙尼亞人瓦伊曼;另一個是長著兩隻深棕色眼睛、像十八歲少女一樣年輕的拉脫維亞人瑪爾塔·勞琳;還有一個是兩鬢灰白、身材魁梧的西伯利亞人列傑尼奧夫。這裡的確有五個民族:德意志人、愛沙尼亞人、拉脫維亞人、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瑪爾塔和瓦伊曼懂德語,埃勃涅請他們當翻譯。保爾和埃勃涅由於同住一個病室而成了朋友。瑪爾塔、瓦伊曼和埃勃涅因為語言相通而親近起來,使列傑尼奧夫和保爾結交的則是國際象棋。

  英諾肯季·帕夫洛維奇·列傑尼奧夫到來之前,保爾是療養院裡的國際象棋「冠軍」。他是經過一場頑強的冠軍爭奪戰,才從瓦伊曼手裡奪過這個稱號的。愛沙尼亞人瓦伊曼平時從來不動感情,這次敗在保爾手裡,心情卻很不平靜,一直對他耿耿於懷。不久,療養院來了一位高個子老頭,他雖然五十歲了,看上去卻非常年輕。他邀保爾下一盤。保爾沒有想到對方是強手,不慌不忙地開了一個後翼棄卒局。列傑尼奧夫不吃棄卒,以挺進中卒相應。保爾作為「冠軍」,有義務同每個新來的棋手都下一盤。下棋的時候,總有很多人圍著觀看。走到第九步上,保爾就發現,列傑尼奧夫那些沉著挺進的小卒在向他步步進逼。保爾這才明白他遇到了勁敵,悔不該對這場比賽掉以輕心。

  經過三小時鏖戰,儘管保爾聚精會神,使盡一切招數,還是不得不認輸了。他比所有看棋的人都更早料到自己必敗無疑。保爾看了他的對手一眼。列傑尼奧夫慈祥地微微一笑。顯然,他也看出保爾要失敗了。愛沙尼亞人瓦伊曼一直緊張地注視著戰局,巴不得保爾一敗塗地,但是卻什麼也沒有看出來。

  「我永遠要堅持戰鬥到最後一卒。」保爾說。這句話只有列傑尼奧夫聽得懂,他點了點頭,表示贊許。

  五天裡保爾同列傑尼奧夫下了十盤棋,結果是七負兩勝一和。

  瓦伊曼興高采烈地說:「好極了,謝謝您,列傑尼奧夫同志!這回您算把他打得落花流水了!活該!他把我們這幫老棋手全給打敗了,可他自己還是在一個老頭手裡栽了跟頭。哈哈哈!……」

  接著,他嘲弄這個曾經戰勝過他的敗將說:「怎麼樣,吃敗仗的滋味不好受吧?」

  保爾丟掉了「冠軍」稱號。他雖然失去了棋壇榮譽,卻結識了列傑尼奧夫,後來列傑尼奧夫成了他非常敬愛和親近的人。保爾這次棋賽敗北並不是偶然的,他只知道象棋戰略的一些皮毛,一個普通棋手當然要輸給精通棋藝的大師。

  保爾和列傑尼奧夫有一個共同值得紀念的日期:保爾出生和列傑尼奧夫入黨正好在同一年。他們是布爾什維克近衛軍老一代和青年一代的典型代表。一個具有豐富的生活經驗和政治經驗,從事過多年地下鬥爭,蹲過沙皇監獄,後來一直擔任國家的重要行政工作;另一個有著烈火般的青春,雖然只有短短八年的鬥爭經歷,但是這八年卻抵得上好幾個人的一生。他們兩個,一老一少,都有一顆火熱的心和被摧毀了的健康。

  一到晚上,埃勃涅和保爾的房間便成了俱樂部。所有政治新聞都是從這裡傳出來的。晚上,十一號房間裡很熱鬧。瓦伊曼動不動就想講點黃色笑話,對這類東西他總是津津樂道。

  但是他馬上就會遭到瑪爾塔和保爾的夾攻。瑪爾塔善於用機巧辛辣的嘲諷堵他的嘴;如果不見效,保爾就出面干預。比如有一回,瑪爾塔說:「瓦伊曼,你最好問問大夥,也許你的『俏皮話』根本不合我們的口味……」

  保爾接著用不平靜的語氣說:「我真不明白,你這樣的人怎麼會……」

  瓦伊曼噘起厚嘴唇,兩隻小眼睛嘲弄地在大家臉上掃了一下,說:「看來得在政治教育委員會設一個道德督察處,並且推舉柯察金當督察長。對瑪爾塔我還可以理解,女同志嘛,是當然的反對派,可是柯察金竟想把自己打扮成天真無邪的小孩子,像個共青團小寶寶似的……再說,我根本就不喜歡雞蛋來教訓母雞。」

  在這場關於共產主義倫理的激烈爭論之後,說黃色笑話被當做一個原則問題提出來討論。瑪爾塔把各種不同觀點翻譯給埃勃涅聽。

  「黃色笑話不很好,我和保夫魯沙看法一樣。」埃勃涅表態說。

  瓦伊曼只好退卻了。他竭力用開玩笑來打掩護,但是,從此以後再也不講這類笑話了。

  保爾一直以為瑪爾塔是個共青團員。他估計她大約只有十九歲。但是有一次他同瑪爾塔談天,吃了一驚,原來她已經三十一歲了,一九一七年就入了黨,而且是拉脫維亞共產黨的一名積極的工作人員。一九一八年白匪曾將她判處槍決,後來她和另外一些同志被蘇維埃政府贖換回來。現在她在《真理報》工作,同時還在大學進修,不久就可以畢業。保爾沒有留意他們的友誼是怎樣開始的,但是這個常來看望埃勃涅的矮小的拉脫維亞人已經成了他們「五人小組」的不可缺少的成員。

  一個叫埃格利特的地下工作者,也是拉脫維亞人,調皮地逗她說:「瑪爾塔,你那可憐的奧佐爾在莫斯科怎麼過呀?這麼下去可不行啊!」

  每天早晨響起床鈴之前一分鐘,療養院裡總有一隻公雞大聲啼叫。埃勃涅學雞叫真是學到家了。院裡的工作人員到處尋找這只不知從哪裡鑽進來的公雞,但是毫無結果。這使埃勃涅非常得意。

  到了月底,保爾的病情惡化了。醫生不許他下床。埃勃涅感到很難過。他喜歡這個樂觀、開朗、從來不灰心喪氣的青年布爾什維克,這個年輕人是這樣朝氣蓬勃,卻又這樣早地失去了健康。瑪爾塔告訴他,醫生們都說保爾的未來是不幸的,埃勃涅聽了十分焦急。

  直到保爾離開療養院,醫生始終沒有允許他下地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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