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 上頁 下頁
第七章(3)


  現在談談我自己。我的情況有點不妙。經常住院,開了兩次刀,流了不少血,體力也有很大消耗,而且誰也不告訴我,什麼時候是個頭。

  我離開了工作,給自己找到了一種新的職業——當病號。

  我忍受著種種痛苦,而結果呢,是右膝關節不能活動了,身上添了好幾個刀口;另外,醫生最近發現,我的脊樑骨七年前受過暗傷。現在他們說,這個傷可能要我付出極高的代價。

  我準備忍受一切,只要能重新歸隊就行。

  對我的生活來說,沒有比掉隊更可怕的事情了。我甚至連想都不敢想。正因為這樣,我才承受一切,只是一直不見起色,相反,陰雲越聚越濃。第一次手術過後,我剛能走動,就恢復了工作,但是很快又被送進了醫院。剛才我拿到了葉夫帕托裡亞的邁納克療養院的入院證,明天就動身。別難過,阿爾焦姆,要我進棺材並不那麼容易。我的生命力頂三個人不成問題。咱們還能幹一陣呢,哥哥!你要注意身體,別再一下扛十普特了。不然,以後黨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給你修理。

  歲月給我們經驗,學習給我們知識,而得到這一切,並不是為了到一個又一個醫院去做客。握你的手。

  保爾·柯察金

  就在阿爾焦姆皺著兩道濃眉,閱讀弟弟來信的時候,保爾正在醫院和巴紮諾娃告別。她把手伸給他,問:「您明天就動身到克裡木去嗎?今天您打算在哪兒過呢?」

  保爾回答:「朵拉同志馬上就來。今天白天和晚上我都在她家裡,明天一早她送我上火車。」

  巴紮諾娃認識朵拉,因為她常來看保爾。

  「柯察金同志,咱們說過,您臨走之前要同我父親見一面,您還記得嗎?我已經把您的病情詳細地告訴他了。我很想讓他給您檢查一下。今天晚上就可以。」

  保爾立即同意了。

  當天晚上,巴紮諾娃把保爾領到她父親寬敞的工作室裡。

  這位著名的外科專家給保爾做了詳細檢查。巴紮諾娃也在場,她從醫院拿來了愛克斯光片和全部化驗單。談話中間,她父親用拉丁語說了很長一段話,她聽了之後,臉色頓時變得煞白,這不能不引起保爾的注意。他盯著教授那禿頂的大腦袋,想從他敏銳的目光中看出點什麼來,但是巴紮諾夫教授不露聲色,無法捉摸。

  等保爾穿好衣服,巴紮諾夫客氣地向他告別;他要去參加一個會議,囑咐女兒把檢查結果告訴保爾。

  在巴紮諾娃那間陳設雅致的房間裡,保爾靠在沙發上,等待她開口。但是她不知道從哪裡說起,說些什麼;她感到很為難。父親告訴她,保爾體內的致命炎症正在發展,醫學現在還無法控制。教授反對再做任何外科手術,他說:「這個年輕人面臨著癱瘓的悲劇,我們卻沒有能力防止它。」

  作為保爾的醫生和朋友,巴紮諾娃覺得不能把這一切都和盤托出。她只是用謹慎的措詞向他透露了一小部分真情。

  「柯察金同志,我相信,葉夫帕托裡亞的泥療一定會使您的病出現轉機。秋天您就可以工作了。」

  但是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忘記了有一對敏銳的眼睛一直在注視著她。

  「從您的話裡,確切些說,是從您沒明說的話裡,我已經完全明白了我的病情的嚴重性。您該記得,我請求過您永遠要對我實話實說。什麼事情都不要瞞著我,我聽了不會暈倒,也不會抹脖子。可是我非常想知道,我今後會怎麼樣。」保爾說。

  巴紮諾娃說了句笑話,把話岔開了。

  這天晚上,保爾到底還是沒有瞭解到真實情況,不知道他的明天將會怎樣。臨分手的時候,巴紮諾娃輕聲叮嚀他:「柯察金同志,別忘記我對您的友情。您生活裡什麼情況都可能發生。如果您需要我的幫助,或者希望我出個主意,您就來信。我一定盡全力幫助您。」

  她從窗口看著他那穿皮外套的高大身軀,吃力地拄著手杖,從大門口向一輛出租的輕便馬車走去。

  又到了葉夫帕托裡亞。又是南方的炎熱和曬得黝黑的、戴繡金小圓帽的、高聲喧嚷的人群。小汽車用十分鐘的時間就把旅客送到邁納克療養院,這是一座用石灰石砌成的二層樓房。

  值班醫生把新來的人領到各個房間。

  「同志,您是哪個單位介紹來的?」他在十一號房間門口停了下來,問保爾。

  「烏克蘭共產黨(布)中央委員會。」

  「那就請您住在這兒吧,跟埃勃涅同志一個房間。他是德國人,希望我們給他找一個俄國同伴。」醫生解釋了一下,就去敲門。從房裡傳出一句外國腔的俄國話:「請進。」

  保爾進了房間,放下提包,朝躺在床上的人轉過身去。那個德國人滿頭金髮,長著兩隻漂亮而靈活的藍眼睛。他向保爾溫厚地微微一笑。

  「顧特莫根,蓋諾森[德語「早安,同志」的譯音。——譯者]。我想說:『你好』。」他改用俄語說,並向保爾伸出一隻指頭很長的蒼白的手。

  幾分鐘以後,保爾已經坐在德國人床邊,兩個人用一種「國際」語言熱烈地交談起來。用這種語言談話,詞語的作用反而是次要的,弄不懂的地方就靠猜想、手勢、表情——總之,用一種無師自通的世界語裡的一切方法幫忙。保爾瞭解到,埃勃涅是個德國工人。

  在一九二三年的漢堡起義中,埃勃涅大腿上中了一槍。這回他舊傷復發,又倒在床上。儘管很痛苦,他仍然精神飽滿,因而立刻贏得了保爾的尊敬。

  同這樣好的病友住在一起,保爾是求之不得的。這樣的人絕不會因為自己的病痛從早到晚向你訴苦,唉聲歎氣。相反,同他在一起,你會連自己的病痛也忘得一乾二淨。

  「可惜的是我對德語一竅不通。」保爾這樣想。

  花園的一角,有幾把搖椅、一張竹桌和兩把病人坐的輪椅。有五個人,每天治療完畢,都到這裡消磨一整天,病友們管他們叫「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