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 上頁 下頁
第二章(4)


  離車站不遠的地方,有一座石頭房的空架子,淒涼地立在那裡。裡面的東西,凡是撬得下、拆得開、砸得動的,早就被洗劫一空了。門窗成了張口的大洞;爐門成了黑窟窿。房頂也破爛不堪,好多地方露出了椽子。

  唯一沒有遭劫的是四個房間裡的水泥地面。每天夜裡,四百個人就穿著裡外濕透、濺滿泥漿的衣服躺在上面睡覺。大家在門口擰衣服,髒水一股股流下來。他們用最難聽的話咒駡這惡劣的天氣和遍地的泥濘。水泥地面上薄薄地鋪了一層乾草,他們緊挨著睡在上面,相互用體溫取暖。衣服冒著氣,但是從來沒有幹過。雨水滲過擋窗洞的麻袋,滴落到地上。雨點像密集的霰彈敲打著屋頂上殘留的鐵皮。冷風不斷從破門縫裡吹進來。

  廚房是一座破舊的板棚。早晨大家在這裡草草吃完茶點,就到工地上去。午飯是單調得要命的素扁豆湯和一磅半幾乎跟煤一樣黑的麵包。

  城裡能夠供應的只有這些東西。

  技術指導員瓦列裡安·尼科季莫維奇·帕托什金是個高個子的乾巴老頭,臉上有兩道很深的皺紋。技術員瓦庫連科個子不高,但是很壯,粗笨的臉上長著一個肉墩墩的大鼻子。

  他們倆住在火車站站長家裡。

  托卡列夫住在車站肅反工作人員霍利亞瓦的小房間裡。

  霍利亞瓦長著兩條短腿,像水銀一樣好動。

  築路工程隊以堅韌不拔的毅力經受著各種艱難困苦。

  路基一天天向森林的深處伸展。

  工程隊裡已經有九個人開了小差。過了幾天,又跑了五個。

  築路工程剛進行一個多星期,就受到了第一次打擊——有一天晚上,火車沒有從城裡運麵包來。

  杜巴瓦叫醒了托卡列夫,向他報告了這件事。

  工程隊黨組織書記托卡列夫坐起來,把兩條長毛腿垂到地板上,使勁地搔著胳肢窩。

  「真會開玩笑!」他一邊咕噥,一邊迅速穿上衣服。

  霍利亞瓦像球一樣跑進房間來。

  「快去掛電話,要特勤部。」托卡列夫吩咐他,接著又叮嚀杜巴瓦:「麵包的事,你對誰也不許說。」

  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霍利亞瓦跟電話接線員吵了半個鐘頭,終於同特勤部副部長朱赫來接通了電話。托卡列夫聽他跟接線員爭吵,急得直跺腳。

  「什麼?麵包沒送到?我馬上就查,看是誰幹的。」聽筒裡響起了朱赫來的怒吼聲。

  「你說吧,明天我們拿什麼給大夥吃?」托卡列夫生氣地朝話筒裡喊。

  朱赫來顯然在考慮怎麼辦。過了好一會兒,托卡列夫聽到朱赫來說:「麵包我們連夜送去。我派小利特克開車去,他認識路。天亮前一定送到。」

  天剛透亮,一輛沾滿泥漿的汽車開到了火車站,車上裝著一袋裝麵包。小利特克疲憊地從車上爬下來,他因為一夜沒有睡覺,臉色很蒼白。

  為修建鐵路而進行的鬥爭越來越艱苦。鐵路管理局送來通知,說枕木用完了。城裡也找不到車輛,不能把鐵軌和小火車頭運到工地上來,而且發現那些小火車頭還需要大修。第一批築路人員眼看就要到期,可是接班的人員還沒有著落;現有的人員已經筋疲力盡,要把他們留下來再幹,是不可能的。

  舊板棚裡點著一盞油燈,積極分子在這裡開會,一直到深夜還沒有散。

  第二天早晨,托卡列夫、杜巴瓦和克拉維切克到城裡去了,還帶著六個人去修理火車頭,運鐵軌。克拉維切克是麵包工人出身,這次派他到供應部門去當監督員,其餘的人都到普夏—沃季察去。

  雨還是下個不停。

  保爾費了好大勁才把腳從泥裡拔出來。他感到腳底下冰冷徹骨,知道是那只爛靴底掉下來了。他從到這裡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吃這雙破靴子的苦頭。靴子總是濕漉漉的,走起路來裡面的泥漿撲哧撲哧直響。現在倒好,一隻靴底乾脆掉下來了,他只好光著腳板泡在刺骨的泥濘裡。這只破靴子害得他活都沒法幹。他從爛泥裡撿起破靴底,絕望地看了看。雖然他已經發誓不再罵人,但是這次卻怎麼也忍不住了。他拎著破靴子朝板棚走去。他在行軍灶旁邊坐了下來,打開沾滿污泥的包腳布,把那只凍木了的腳伸到爐子跟前。

  奧達爾卡正在案板上切甜菜。她是一個養路工人的妻子,在這裡給廚師打下手。這個一點也不老的婦女可真是得天獨厚——肩膀同男人的一樣寬,胸脯高高隆起,大腿又粗又壯,切起菜來真有功夫,不一會兒案板上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奧達爾卡輕蔑地瞥了保爾一眼,挖苦他說:「你怎麼啦,等飯吃哪?還早呢。你這小夥子准是偷懶溜出來的。你把腳丫子伸哪兒去啦?這兒是廚房,不是澡堂子!」

  她訓斥著保爾。

  一個上了年紀的廚師走了進來。

  「靴子全爛了。」保爾解釋了一下他到廚房來的原因。

  廚師看了看破靴子,對奧達爾卡點了點頭,說:「她男人是半拉子鞋匠,讓他幫幫你的忙吧,沒鞋穿就別想要命了。」

  奧達爾卡聽廚師這樣說,又仔細看了看保爾,感到有點不好意思。

  「我把您錯當成懶蟲了。」她抱歉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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