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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3)


  他們全都帶著介紹信,去找這個長那個長。我一口氣跑到軍區參謀部。我想當飛行員。睡覺做夢我都能夢見在半空中打轉轉。」

  保爾微微一笑,開玩笑地問阿廖沙:「地下就擠不下你了?」

  阿廖沙也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說:「參謀部的人也這麼說:『你幹嗎非要穿雲破霧呢?還是地下保險。』他們都取笑我。我連縣團委的介紹信都帶著呢,請他們幫助我進空軍。我們家還住過一個搞軍需供應的政委,叫安德列耶夫。他也在介紹信背面寫了幾句。一字不差,這麼寫的:『本人認為科漢斯基同志有覺悟。總的說是個棒小夥子。腦袋瓜也挺靈。出身工人家庭。他想開飛機,那就讓他去學嘛,可以支援世界革命嘛。』下面的簽名是:『第一三○博貢師軍需隊政委安德列耶夫』。」

  保爾打心眼裡樂開了。阿廖沙也哈哈大笑,引得一幫學生圍攏過來。阿廖沙邊笑邊繼續說:「是啊,飛行員的事沒辦成。參謀部裡的人向我解釋說,眼下沒有飛機讓我開。要是先學點技術,倒可以,飛機嘛,啥時候開都不晚。我就跑這裡來了,遞了申請書。結果呢,入學要考試。那五個傢伙也在這裡。考試兩個禮拜之後進行。我一看——大事不妙。一個名額八個人爭,來的還大多是城裡人。有的找到教授先來一遍模擬考試,有的像我們這幾位,都是中學七年級畢業。我趕緊翻書,恢復恢復記憶。還要去打工,卸一車皮木柴,夠兩天吃的。後來木柴沒有卸的了,只好勒褲腰帶。而我們那幾位呢,成天忙著跑劇院,深更半夜才回宿舍。宿舍本來冷冷清清的,學生們差不多都去度暑假了。可只要這幾個傢伙一回來,就甭想再看書:叫啊,鬧啊,笑啊。紮利瓦諾夫領他們去輕歌劇院,介紹他們認識了一些女演員。三天工夫,她們把他們口袋裡的錢掏了個精光。等到沒東西下肚了,這幫混蛋就來個順手牽羊,牽走了一個外地考生的四十只雞蛋,又趁我不在,一頓嚼光了我剩下的一點麵包幹。

  「考試的一天終於到了。第一門考的是幾何。發的試卷上都蓋了圖章,三十五分鐘解習題。我看看黑板上的試題,全會做。再瞧瞧那幾個中學生,一個個傻了眼,都在絞腦汁呢。

  愁眉苦臉,齜牙咧嘴的,又好像他們椅子上有人釘了幾隻尖木樁,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沙拉蓬那個汗哪,劈里啪啦往下掉。他那副傻瓜嘴臉,一隻獨眼溜東溜西的。我心裡尋思,狗娘養的,這可不像你擰姑娘大腿那麼容易。」

  阿廖沙笑得喘不過氣來,又接著說下去:「我解完了題,站起來,準備交給教授。蘇哈裡科和紮利瓦諾夫壓低嗓門,老鼠似的吱吱叫喚:『遞張小抄過來。』「我徑直朝桌子走去,路過切博塔裡身旁。他在小聲咒駡我,罵得可難聽了。兩天下來,他們各得了四個兩分,退出了考試。我沉住氣繼續考。他們在幹什麼呢?有一次蘇哈裡科來找我,說:『別在這裡泡啦。我們私下裡從老師那兒打聽到,你有兩個兩分。反正考不取。跟我們一起報建築專科學校吧,那裡容易取。現在還來得及。』我差點信了他的話,不過並沒有放棄考試。反正只剩下兩門了,考完再說。結果呢,他們是糊弄我。我考取了,他們幾個進了專科學校附設的二年制技校,這樣就可以矇騙家裡人。入學沒有要他們考試,因為技校只要求中學二年級的文化。他們領到了學生證、免票卡。如今哪條鐵路線上都少不了他們。跑單幫,投機倒把,腰包塞得鼓鼓的。有了錢就大吃大喝。在城裡已經搬了三次家。

  到哪兒都鬧事,酗酒,讓人家攆出來。尤林也儘量躲著他們,他進了建築專科學校。」

  走廊上越來越擠。人不斷往大教室去。保爾和阿廖沙也往那裡去。路上,阿廖沙又想起了什麼,笑得喘不上氣來,說:「前不久尤林順路去看他們。他們在賭牌。尤林也湊熱鬧,沒想到贏了。你猜怎麼著?他們把他的錢搶過去,還狠揍了一頓,又趕出了門。這真叫活該。」

  寬敞的大教室裡,會議一直開到半夜,做爭取多數人的工作。紮爾基發了三次言。去建築工地的事,多數學生聽都不想聽。身穿校服、戴著錘子領章的學生叫喊起哄,兩次破壞了投票。紮爾基在這裡沒有依靠對象。兩個團員對五百個學生,學生中三分之二又都是「爹媽的寶貝疙疸」。民主空氣最好的是一年級,那裡的頭是阿廖沙。機械系一年級的頭達尼洛夫也支持去工地。他是一個長著一對充滿幻想的眼睛的青年。這兩個年級多數人投了贊成票。到了第二天早晨,學校團支部才答應派四十名學生去修鐵路。

  最後幾隻工具箱搬上了火車。乘務員也都站到了各自的崗位上。天下著濛濛細雨。麗達的皮夾克濕得發亮,雨珠像小玻璃球一樣從上面滾下來。

  麗達在送別托卡列夫,她緊緊握住老人的手,輕聲說:「祝你們成功。」

  老人的眼睛從灰白的長眉毛下面親切地看了看她。

  「是呀,真他媽的給咱們找麻煩。」他咕噥了一句。「你們在這兒看著點。要是誰跟我們扯皮,你們看准地方,就給他們點厲害看看。這幫廢物幹什麼都拖拖拉拉的。好了,孩子,我該上車了。」

  托卡列夫裹緊了短外衣。就在他臨上車前,麗達像是無意地問:「怎麼,難道保爾不跟你們一起去嗎?他怎麼不在這兒呢?」

  「他昨天就坐軋道車走了,跟技術指導員打前站去了。」

  紮爾基和杜巴瓦沿站台匆匆朝這邊走來,同他們在一起的還有安娜·博哈特,她把短外套很隨便地披在身上,纖細的手指夾著一支熄了的香煙。

  麗達注視著這三個人,又向托卡列夫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保爾跟你學得怎麼樣?」

  托卡列夫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什麼學得怎麼樣?那小夥子不是一直歸你管的嗎?他常跟我提到你,誇起來沒個完。」

  麗達仔細聽著,有點不大相信老人的話。

  「是這樣嗎,托卡列夫同志?他說他跟我學過的東西,都要上你那兒再學一遍。」

  老人大笑起來。

  「上我那兒?……我連他的影子都沒見過。」

  汽笛響了。克拉維切克在車廂裡喊道:「烏斯季諾維奇同志,你放我們的大叔上車吧,這樣不行啊!沒有他我們可怎麼辦呢?」

  這個捷克人還想說些什麼,但是一看見走到跟前的那三個人,便不再做聲了。他在瞬息間同安娜的不平靜的眼神接觸了一下,看到她對杜巴瓦露出惜別的微笑,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便迅速離開了車窗。

  秋雨打著人們的臉。一團團飽含雨水的烏雲,在低空慢慢移動。深秋,一望無際的森林裡,樹葉全落了。老榆樹陰鬱地站著,把滿身皺紋藏在褐色的苔蘚下面。無情的秋天剝去了它們華麗的盛裝,它們只好光著枯瘦的身體站在那裡。

  小車站孤獨地隱在樹林裡。一條新修的路基從車站的石頭貨台伸向森林。路基周圍是螞蟻一樣密集的人群。

  討厭的粘泥在靴子底下撲哧撲哧直響。路基兩旁的人們狠勁地挖著土。鐵器發出沉重的撞擊聲,鐵鍬碰著石頭,鏗然作響。

  雨像用篩子篩過的一樣,又細又密,下個不停。冰冷的雨水滲進了衣服。雨水也沖走了人們的勞動成果,泥漿如同稠粥從路基上淌下來。

  濕透了的衣服又重又冷,但是人們一直幹到天黑透了才離開工地。

  修築的路基一天比一天延長,不斷伸向密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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