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 上頁 下頁
第三章(6)


  「啊,維克托,這個壞蛋,寄生蟲。那天讓他滑過去了,他得謝天謝地。我聽見他說我的壞話了,不過我怕弄髒了手,才沒揍他。」

  「您為什麼要這樣罵人呢,保爾?這可不好。」冬妮亞打斷了他的話。

  保爾十分不痛快,心裡想:「真見鬼,我幹嗎要跟這麼個怪物閒扯呢?瞧那副神氣,指手畫腳的,一會兒是『保夫卡』不好聽,一會兒又是『不要罵人』。」

  「您怎麼對維克托那麼大的火氣?」冬妮亞問。

  「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公子哥兒,沒有靈魂的傢伙,我看到這種人,手就發癢。仗著他有錢,以為什麼事都可以幹,就橫行霸道。他錢多又怎麼樣?呸!我才不買這個帳呢。只要他碰我一下,我就要他的好看。這種人就得用拳頭教訓。」保爾憤憤地說。

  冬妮亞後悔不該提起維克托的名字。看來,這個小夥子同那個嬌生慣養的中學生是有舊仇的。於是,她就把話頭轉到可以平心靜氣地談論的題目上,問起保爾的家庭和工作情況來。

  保爾不知不覺地開始詳細回答姑娘的詢問,把要走的念頭打消了。

  「您怎麼不多念幾年書呢?」冬妮亞問。

  「學校把我攆出來了。」

  「因為什麼?」

  保爾臉紅了。

  「我在神甫家的發麵上撒了點煙末。就為這個,他們把我趕了出來。那個神甫凶極了,專門給人苦頭吃。」接著,保爾把事情經過都告訴了冬妮亞。

  冬妮亞好奇地聽著。保爾已經不再感到拘束了,他像對待老朋友一樣,把哥哥沒有回家的事也對冬妮亞講了。他們親切而又熱烈地交談著。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們在草地上已經坐了好幾個小時。最後,保爾突然想起他還有事,立刻跳了起來。

  「我該去上工了。只顧說話,要誤事了。我得去生火燒鍋爐。達尼拉今天准得發脾氣。」他不安地說。「好吧,小姐,再見。我得撒開腿,跑回城裡去。」

  冬妮亞也立刻站起來,穿上外衣。

  「我也該走了,咱們一起走吧。」

  「這可不行,我得跑,您跟我走不到一塊。」

  「為什麼不行?咱們一起跑,比一比,看誰跑得快。」

  保爾輕視地看了她一眼。

  「賽跑?您能跟我比?」

  「那就比比看吧。咱們先從這兒走出去。」

  保爾跳過石頭,又伸手幫冬妮亞跳了過去。他們一起來到林中一條通向車站的又寬又平的路上。

  冬妮亞在路中央站好。

  「現在開始跑:一、二、三!您追吧!」冬妮亞像旋風一樣向前沖去。她那雙皮鞋的後跟飛快地閃動著,藍色外衣隨風飄舞。

  保爾在後面緊緊追趕。

  「兩步就能攆上。」他心裡想。他在那飄動著的藍外衣後面飛奔著,可是一直跑到路的盡頭,離車站已經不遠了,才追上她。他猛衝過去,雙手緊緊抓住冬妮亞的肩膀。

  「捉住了,小鳥給捉住了!」他快活地叫喊著,累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放手,怪疼的。」冬妮亞想掙脫他的手。

  兩個人都氣喘吁吁地站著,心怦怦直跳。冬妮亞因為瘋狂地奔跑,累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她仿佛無意地稍稍倚在保爾身上,保爾感到她是那麼親近。這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但是卻深深地留在記憶裡了。

  「過去誰也沒有追上過我。」她說著,掰開了保爾的雙手。

  他們馬上就分手了。保爾揮動帽子向冬妮亞告別,快步向城裡跑去。

  當保爾打開鍋爐房門的時候,鍋爐工達尼拉正在爐旁忙著。他生氣地轉過身來:「你還可以再晚一點來。怎麼,我該替你生火,是不是?」

  但是保爾卻愉快地拍了一下師傅的肩膀,討饒地說:「老爺子,火一下子就會生好的。」他馬上動手,在柴垛旁邊幹起活來。

  到了午夜,達尼拉躺在柴垛上,已經像馬打響鼻一樣,打著呼嚕了。保爾爬上爬下給發動機的各個機件上好了油,用棉紗頭把手擦乾淨,從箱子裡拿出第六十二冊《朱澤培·加里波第》[這是一部記述意大利資產階級革命家加里波第(1807—1882)的傳記小說。——譯者],埋頭讀起來。這本小說寫的是那不勒斯「紅衫軍」的傳奇領袖加里波第,他的無數冒險故事使保爾入了迷。

  「她用那對秀麗的藍眼睛瞟了公爵一眼……」

  「剛好她也有一對藍眼睛。」保爾想起了她。「她有點特殊,跟別的有錢人家的女孩子不一樣,」他想。「而且跑起來跟魔鬼一樣快。」

  保爾沉浸在白天同冬妮亞相遇的回憶裡,沒有聽到發動機愈來愈大的響聲。機器暴躁地跳動著,飛輪在瘋狂地旋轉,連水泥底座也跟著劇烈顫動起來。

  保爾向壓力計看了一眼:指針已經越過危險信號的紅線好幾度了!

  「哎呀,糟了!」保爾從箱子上跳了下來,沖向排氣閥,趕忙扳了兩下,於是鍋爐房外面響起了排氣管向河裡排氣的噝噝聲。他放下排氣閥,又把皮帶套在開動水泵的輪子上。

  保爾回頭瞧瞧達尼拉,他仍然在張著大嘴酣睡,鼻子裡不斷發出可怕的鼾聲。

  半分鐘後,壓力計的指針又回到了正常的位置上。

  冬妮亞同保爾分手之後,朝家裡走去。她回憶著剛才同那個黑眼睛少年見面的情景,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次相遇竟使她很高興。

  「他多麼熱情,多麼倔強啊!他根本不像我原先想的那樣粗野。至少,他完全不像那些流口水的中學生……」

  他是另外一種人,來自另一個社會,這種人冬妮亞還從來沒有接近過。

  「可以叫他聽話的,」她想。「這樣的友誼一定挺有意思。」

  快到家的時候,冬妮亞看見莉莎、涅莉和維克托坐在花園裡。維克托在看書。看樣子,他們都在等她。

  冬妮亞同他們打過招呼,坐到長凳上。他們漫無邊際地閒聊起來。維克托找個機會挪到冬妮亞跟前坐下,悄聲問:「那本小說您看完了嗎?」

  「哎呀!那本小說,」冬妮亞忽然想起來了。「我把它……」她差點脫口說出,把書忘在湖邊了。

  「您喜歡它嗎?」維克托注視著冬妮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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