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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我的保姆帶我去見這些侍女時,最讓我感到不安的是,我見她們對我一點也不講禮貌,仿佛我根本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生物。她們把我放在梳粧檯上,當著我的面脫得精光,然後再穿上襯衫。可是,直接面對著她們那赤條條的身體,我敢說我看了決沒有感到有什麼誘惑,除了恐怖和噁心,也決沒有引起我任何騷動。她們的皮膚極其粗糙,高低不平,近看顏色還不一樣;這兒一顆痣,那兒一顆痣,寬得像切面包用的墊板一樣;痣上還長著毛,掛下來比紮包裹用的繩子還粗;至於身上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說了。

  她們還毫不顧忌地當我面小便,將喝進去的水排掉,一次至少有兩豬頭升(一種容量為51.5加侖的大桶),而裝小便的容器容量在三大桶(這裡指容量為252加侖的一種大桶)以上。侍女中最漂亮的是一位十六歲的姑娘,很愛嬉鬧,有時竟讓我兩腿分開跨在她的一隻奶頭上。還有許許多多其他花樣,我不能一一細說了,還請讀者原諒。我很不開心,就請格蘭姆達爾克立契為我找個什麼藉口,以後再不去見那個女孩子了。

  一天,我保姆的女教師的侄子來了,他是一位年輕的紳士。他硬要拉她倆去看一名罪犯被執行死刑的情景。那罪犯暗殺了年輕紳士的一位好朋友。大家都勸格蘭姆達爾克立契一道去,她自己卻很不願意,因為她生性心腸軟。我自己呢,雖然也很討厭這類場面,但我想事情一定不同尋常,好奇心就驅使我非得去看一看。

  那罪大惡極的傢伙被綁在專門豎起的斷頭臺的一把椅子上。行刑刀大約有四十英尺長,一刀下去,他的頭就被砍了下來。從靜脈管和動脈管噴出了大量的血,血柱噴到空中老高,就是凡爾賽宮的大噴泉(指凡爾賽宮的「海王池」,修建於十八世紀初葉的路易十四時代。噴泉的噴水可高達七十四英尺)也趕不上它。人頭落到斷頭臺的地板上砰的一聲巨響,雖然我至少遠在半英里外的地方,還是給嚇了一跳。

  王后經常聽我說起海上航行的事,所以每當我心情鬱悶的時候,她就想盡辦法來給我解悶,問我會不會使帆劃槳?作一點划船運動是不是對我的身體有益?我回答說使帆劃槳我都很在行,雖然我在船上的正式職業是做內、外科醫生,但關鍵時刻也得幹普通水手的活兒。不過我看不出來我在他們這個國家能劃什麼船,這地方就是最小的舢舨船也有我們一流的軍艦那麼大,像我能劃得來的這種船在他們的河裡是永遠也不會有的。

  王后陛下說,只要我能設計出,她手下的細木匠就能照樣做,她還能給我提供一個划船的場所。那人是一個腦子很靈的工匠,在我的指導下,十天功夫就造成了一艘船具齊備的遊艇,足足可容得下八個歐洲人。船造好後,王后異常高興,用衣服兜著它就跑去見國王。國王隨即下令把船放人一隻裝滿水的蓄水池中,讓我到船上試驗一下;可是地方不夠大,我無法劃那兩把短槳。好在王后早就想好了另一個方案。她吩咐細木匠做了一隻三百英尺長、五十英尺寬、八英尺深的木槽,木槽上塗滿瀝青以防漏水。

  那木槽就在王宮外殿的地上靠牆放著。靠近槽底的地方有一個開關龍頭,要是水開始發臭就把它放出去,之後兩個僕人用半個小時就可以重新將木槽灌滿水。我就常在這裡划船自娛,也給王后及貴婦們消愁解悶。我划船的技術好,動作靈巧,她們看了覺得非常開心。有時我把帆掛起來,貴婦們就用扇子給我扇出一陣強風,這時候我只要掌掌舵就行了。貴婦們如果累了,就由幾名侍從用嘴吹氣推帆前進,我則隨心所欲,一會兒左駛,一會兒右行,大顯身手。每次劃完船,總是由格蘭姆達爾克立契把船拿到她房裡去,掛在一隻釘子上曬乾。

  有一次在這樣的划船運動中我差點丟了性命。一名侍從先把我的船放到了木槽裡,這時格蘭姆達爾克立契的那個女教師多管閒事,她要把我拿起來放到船上去。可是我不知怎麼從她的指縫中間滑落了,要不是我僥倖被這位好太太胸衣上插著的一枚別針擋住,肯定是從四十英尺的空中一直跌到地上。別針的針頭從我襯衣和褲腰帶的中間穿過,這樣我就被吊在了半空中,一直到格蘭姆達爾克立契跑過來將我救下。

  還有一次:一個每三天給我水槽放一次新鮮水的僕人一時疏忽,沒看見把水桶裡的一隻大青蛙倒在水槽裡了。青蛙一直躲在水底,後來我到水上划船的時候,青蛙見有了一個休息的地方,就爬上船來,可它把船弄得直向一邊傾去,我不得不用全身的重量站到船的另一邊以保持平衡,不讓翻船。青蛙上船後,一跳就是半條船那麼遠,接著又在我頭頂上跳來跳去,把它那可惡的粘液塗得我臉上衣服上到處都是。它那巨大的模樣,看起來是一切動物中最怪異醜陋的東西。不過,我要求格蘭姆達爾克立契讓我一個人來對付它。我用槳狠狠地打了它一陣子,最後迫使它從船上跳了出去。

  但是,我在那個王國所經歷的最危險的一件事,還是由一位禦廚管理員養的一隻猴子惹出來的。那是格蘭姆達爾克立契一次有事到什麼地方去了,或者是去看什麼人,她就把我鎖在了她的小房間裡。天氣很暖和,房間的窗戶都開著,我自己那只大箱子的門窗也都開著;這箱子因為又大又方便,我一般就住在這裡面。

  我正靜靜地坐在桌子邊沉思,忽然聽到有什麼東西從小房間的窗口跳了進來,接著就在房間裡從這頭跳到那頭。雖然我十分害怕,還是壯著膽子向外看了一下,只是坐在那裡沒有起來。接著我就看到了這只頑皮的動物,它在那兒竄上跳下,沒有休息的時候,最後來到了我的箱子前。它見了這箱子似乎感到非常新奇,就從門和每一扇窗口朝裡邊張望。我退縮到我房間(木箱子)最遠的一個角落裡,可那猴子從四面往裡探頭探腦,嚇得我一時竟忘了可以到床底下躲一躲,這對於我來說是很容易辦到的。

  它又是看,又是齜牙咧嘴,還吱吱地叫,過了好一會兒,終於發現了我。它從門口伸進一隻爪子來,就像貓逗老鼠玩一樣。儘管我躲來躲去想讓他抓不到我,可最終它還是抓住了我上衣的下擺(這上衣是用這個國家的布料做的,又厚又結實),把我拽了出去。它用右前爪將我抓起,像保姆給孩子餵奶似地把我抱著,這和我在歐洲看到的大猴抱小猴的情景完全一樣。我一掙扎,它就抱得更緊,所以我覺得還是老實一點更保險。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它是把我當成一隻小猴子了,因為它不時用它的另一隻爪子輕輕地摩挲我的臉。它正這麼玩著,忽然從小房子的門口傳來一陣響動,好像是有人在開門,這打斷了它的興頭。

  它突然竄上原先進來的那個窗戶,沿著導水管和簷槽,三條腿走路,一條腿抱著我,從窗口一直爬上鄰屋的屋頂。猴子將我抱出去的那一刻,我聽到格蘭姆達爾克立契一聲尖叫。這可憐的姑娘急的好像快要瘋了一樣。王宮這一帶整個兒沸騰了。僕人們跑著去找梯子。宮裡有好幾百人看見那猴子坐在一座樓的屋脊上,前爪像抱嬰孩似地抱著我,另一隻前爪喂我吃東西,將顎部一側頰囊裡的食物硬擠出來往我嘴裡填,我不肯吃,它就輕輕地拍打我,逗得下面的一幫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我想這也不該怪他們,見了這樣子,除了我,誰都毫無疑問要覺得可笑的。有幾個人往上丟石頭,想把猴子趕下來,可立即就被嚴令制止了,要不然我就會被砸得腦漿飛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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