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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第六章 魔琴

  關於克裡斯汀娜·達阿埃的坎坷經歷,我們稍後會作介紹。自從在告別晚會上取得空前成功之後,她幾乎又銷聲匿跡起來,僅在蘇黎世公爵夫人的家裡作過一次演唱。那晚,她唱了幾首自己最拿手的曲目。當時在座的某著名樂評人曾這樣稱讚她:

  「當我們聽到她所演唱的《哈姆雷特》時,簡直懷疑是莎士比亞本人指導她演唱奧菲麗婭一角……當她頭戴璀璨奪目的皇冠時,莫紮特真該走出他長眠的墓家,聆聽她的歌聲。不過,無需勞他的大駕,克裡斯汀娜·達阿埃在那首《魔笛》中出神入化的表現,高亢嘹亮的歌喉,或許早已響徹雲霄,不費吹灰之力地與他在天堂相會。一如她從斯科特洛夫村的小村姑搖身一變,輕而易舉地步入加爾聶先生所建造的金碧輝煌的巴黎歌劇院一樣。」

  然而,自從在公爵家演出之後,克裡斯汀娜再也沒有公開露過面。事實上,這段時間裡,她謝絕了一切的邀請和出演。在未提出任何理由的情況下,她辭退了一場預先答應好的慈善義演。她的所作所為讓人覺得她似乎不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又似乎是害怕再一次的轟動。

  她知道夏尼伯爵為了討他弟弟的歡心,一直積極地在裡夏經理面前替她求情。她給伯爵寫信以示謝意。並婉言拒絕了他的幫助。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她有如此令人不解的行為呢?一些人認為是她高傲,目空一切,也有人認為是她謙虛,淡泊名利。事實上,真正的原因,我不知道是否可以用這兩個字描述:恐懼。我一直深信克裡斯汀娜自己和她的觀眾一樣,對在她身上所發生的難以置信的變化感到震驚。我手裡有一封克裡斯汀娜寫的信(這封信後來一直由波斯人收藏),信的內容正與這個時期相關。再次讀完這封信,我確認克裡斯汀娜確實被自己的成功震驚了,甚至驚呆了,最後感到無限的恐懼。是的,是的……恐懼!「演唱時的我,根本不是我自己!」她在信中寫道。

  這個可憐、純潔而溫柔的女孩!

  她不再露面,夏尼子爵一次次地徒勞而歸。他寫信給克裡斯汀娜,請求登門造訪,見她一面。而正在他等回信等得心灰意冷時,一天早上,他突然收到克裡斯汀娜的一封短箋:

  「先生:

  我從未忘記過那個跳人海裡為我抬回披肩的小男孩,我無法克制自己寫下這句話。今天,我要回佩羅鎮,去完成一項神聖的任務。因為,明天就是我父親的祭日,他生前曾是那麼地喜歡您。您一定還記得他吧?他去世以後,和那把小提琴一起被葬在山坡下小教堂周圍的墓園。還記得嗎?我們小時候曾經在那座小山坡上盡情玩耍;而也在小山坡的路邊,我們彼此互道了最後一聲再見。」

  夏尼子爵一讀完這張短箋,便立刻找出火車時刻表,匆忙地換好衣服,簡短地寫了幾句留言托僕人轉交給哥哥,然後鑽進一輛車子,趕到蒙巴納斯車站,但已錯過了早班火車。

  拉烏爾渾渾噩噩地度過了整個白天,直到傍晚,當他終於坐上火車時,方才恢復了清醒。他一遍又一遍地讀著克裡斯汀娜給他的短信,吮吸它散發出來的芬芳,回味著甜蜜的童年時光。在這段難熬的夜行旅途中,他從始至終處於一種狂熱的夢境狀態,腦海裡只有克裡斯汀娜一個人。黎明時分,他在拉尼翁站下了火車,而後立即跑去搭開往佩羅鎮的公共馬車。他是車上唯一的乘客。從車夫口中得知,前一天晚上曾有一名巴黎人打扮的年輕女子搭車前往佩羅,就住在「夕陽客棧」。那肯定是克裡斯汀娜,她獨自前來的。拉烏爾終於長長地舒了口氣,他總算能夠和克裡斯汀娜在沒有旁人干擾的情況下,安安靜靜地談一談。他愛她愛得快要發瘋了。這位大男孩,雖曾周遊過世界,卻依然純情得像是從未離開過母親的小男生。

  隨著與自己夢中的女人相隔愈來愈近,拉烏爾浮想聯翩,回憶起那個愛唱歌的瑞典小女孩的故事,其中包括許多不為人知的細節。

  從前,在瑞典於普薩附近的一個小村鎮裡,生活著一戶農家。農夫平日下地種田,星期天則在唱詩班裡唱聖歌。農夫有個小女兒,早在她識字念書之前,便教她識讀樂譜。老達阿埃可能並不知道自己是個偉大的音樂家。他擅長拉小提琴,被認為是斯堪的那維亞半島上最傑出的鄉村小提琴手。他遠近聞名,人們絡繹不絕地邀請他在婚禮和節慶上演奏。達阿埃夫人身體殘廢,在小克裡斯汀娜六歲那年去世了。此後,老達阿埃變賣農場,帶著他一生中最愛的女兒和音樂前往於普薩,想實現光榮的夢想。然而,命運卻只為他安排了貧困。

  於是,他被迫又帶著女兒回到鄉下,在集市上演奏斯堪的那維亞民謠,與他相依為命的女兒則經常為他伴唱。一天,在蘭比的集市上,瓦雷裡教授看完父女倆的表演後,把他們帶到哥登堡。他認為老達阿埃是世界上最好的小提琴手,他的女兒則是可造就的藝術天才,克裡斯汀娜由此得到了正規的音樂教育和訓練。女孩所到之處,莫不因她的美麗、優雅和盡善盡美的言談舉止而引起一番轟動。她在音樂方面的素養更是突飛猛進。這時,瓦雷裡教授和夫人準備遷居法國,並且攜達阿埃父女倆同往。瓦雷裡夫人一直視克裡斯汀娜如己出。可是,日漸衰老的父親卻思鄉成疾。在巴黎,他幾乎足不出戶,終日沉浸在以琴聲傾訴哀愁的夢境裡。他時常把自己和女兒關在屋裡,好幾個小時都不出門,只聽見琴聲和輕柔低回的歌聲不絕於耳地從屋裡飄出來。有時,瓦雷裡夫人會在門後聆聽他們的音樂,聽著聽著就忍不住落淚歎息,然後跟著腳尖悄悄地離開。她也同樣思念著斯堪的那維亞。

  這年夏天,全家到布列塔尼半島的佩羅鎮度假,那是個鮮為人知的偏僻小鎮。而老達阿埃在這個地方似乎又恢復了活力,他深深地愛上了佩羅的海,他說海水的顏色和故鄉斯堪地那維亞的一模一樣。他常常一個人站在海邊,拉著催人淚下的樂曲,他說大海這時也陷入沉寂,聆聽他的音樂。而後,他向瓦雷裡夫人提出了一個古怪的想法,經再三懇求,瓦雷裡夫人終於答應了他。

  於是,他又像從前在斯堪的那維亞一樣,帶著女兒夜以繼日地奔忙於當地的各種朝聖慶典、鄉村節日以及舞會。人們對父女倆的音樂百聽不厭。他們把最美的音樂帶到了最偏遠的小村莊,夜裡也不去旅館,跟以前在瑞典的那段苦日子一樣,就睡在農家穀倉的草堆上。

  然而,他們的穿著卻非常得體。他們既不收受別人的錢物,也不進行募捐。沒人能夠理解這個提琴手,他帶著個美貌無比的小女孩不辭辛勞地四處奔走,而小女孩的歌聲如此美妙動聽,人們還以為是天堂裡的大使在歌唱。於是,不管父女倆走到哪裡,都有一群追隨者。一天,城裡來的一個小男孩,拖著一個女管家模樣的婦人,追隨他們走了很長一段路。小男孩無法下決心離開那個小女孩——他似乎已被她柔美而純淨的歌聲深深地迷住了。小男孩跟著他們來到了一個至今仍叫特雷斯托的海灣。那時的海灣空無一人,只有藍的天,藍的海和金色的沙灘。突然,一陣強風刮過,克裡斯汀娜的披肩飄到海裡。她本能地大叫了一聲,伸出雙臂,但披肩已經隨著波浪越飄越遠。這時,克裡斯汀娜聽見一個聲音對她說:「小姐,您別著急,我去把披肩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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