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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雖然喬治很驕傲自己從未提起過此事,但他曾考慮過要對夏綠蒂談起他的白人父親。他想她也許會瞭解,但黑得像煤炭的寶拉和膚色比喬治淡多了的夏綠蒂正好相反。事實上,夏綠蒂的皮膚是每個黑人都喜歡叫做「高級褐膚」的那種黃褐色。夏綠蒂似乎不僅不會諱言她的膚色,而且還常笑著主動告訴喬治:他的父親是南卡羅來納一個稻米和破青豆農場上的白人工頭。她在那個有一百多個黑奴的農場上出生,十八歲時在奴隸拍賣會上被現在的帝格主人買來做大房子裡的女僕。談到膚色時,夏綠蒂曾表示過的遺憾是她被迫拋下了她在南卡羅來納的母親和一個相當白的弟弟。她說那些黑皮膚的小孩子經常很殘酷地嘰笑他,直到有一天她母親要他弟弟對那些折磨他的人大聲吼回去:「火雞生我,太陽孵我!上帝賜給我這膚色,不關你們黑鬼的事!」夏綠蒂說,從那時起就沒有人敢再惹他弟弟了。

  可是喬治自己膚色的問題——以及他怎會有此膚色——此刻已被另一個挫折感淹沒,因為他意識到遙遠的查爾斯敦幾乎發生暴亂的這件事,很肯定地一定會延遲他內心醞釀許久的一個計劃。事實上,他幾乎花了兩年才決定要告訴明珂伯伯,但現在告訴他似乎已沒啥意義了。因為整件事仍要經過主人同意,而他知道主人一定會有好長一段時間對事事都裹足不前。雖然過了一個星期左右主人已不再攜槍佩刀,但他每天會稍微來檢視一下這些鬥雞。在簡要地指示明珂該如何做後,就和先前來時一樣板著臉地離去。

  喬治在兩個月後才真正瞭解查爾斯敦要發生暴動的嚴重性。儘管明珂伯伯一再地警告,但他發現自己還是情不自禁地想溜出去找其中一個女朋友。一想到夏綠蒂和他「在一起」時像只母老虎般狂野時,他就很衝動地決定這次要去找她。在等到聽見明珂伯伯打鼾後,他開始慢步跑過農田,大約跑了一小時後,他來到了一處他經常對夏綠蒂吹口哨的胡桃樹林裡。但當他吹了四次而不見夏綠蒂的窗口閃著熟悉的「進來」訊號時,他開始擔憂了。但就當他準備要離開這個隱藏處繼續偷偷地往前走時,他看到前頭的樹叢裡有動靜。那是夏綠蒂!喬治沖上前去擁抱她,但她只讓喬治稍微抱一下、親一會就把他推開。

  「怎麼了,寶貝?」他詢問道,喬治被她身上的麝香味迷得幾乎沒聽出她聲音中的驚顫。

  「你這大笨呆,現在還四處亂跑,你知道許多黑人都被『面杆』射死嗎!」

  「我們到你的屋內去吧!」喬治說著,手臂伸去摟住她的腰,但她又閃開了。

  「看來你好像沒聽說暴動的樣子!」

  「我是知道有一個,那是——」

  「我告訴你吧!」然後夏綠蒂說她偷聽到她主人和夫人說那個罪魁禍首是查爾斯敦一個名叫丹馬克·維濟的自由黑人木匠。他花了多年的時間籌劃,然後向他四個親密的朋友透露此秘密。他們後來幫他召募和組織數百個城中的自由黑人和奴隸黑人。其中四支全副武裝的軍隊隨時候命,等待信號以攻佔軍械庫和其他主要的建築物,而其他的人則盡可能地燒毀整個城市,且見白人就殺。甚至一支由黑人車夫所組成的騎兵隊則駕車四處橫衝直撞以破壞白人們的集合。「可是那個星期天早上,有個怕死的黑奴告訴了他的主人說當晚將發生的事,於是白人四處掠捕、鞭答和拷打黑奴要他們說出誰是幕後的指使者。到目前為止,他們已吊死三十多個黑人,而且還到處用神已發怒的旨意來脅迫他們,就像他們在這裡對我們所做的一樣,特別在南卡羅來納。他們把查爾斯敦的自由黑人趕走,燒掉他們的房子,也驅走黑人牧師,並封鎖教堂,說他們不會傳道,竟還教黑人讀書寫字——」

  喬治又再度要把夏綠蒂推向屋去。「你在聽我說話嗎?」她相當惱怒地大叫,「我要你在被那些『面杆』看到或射死之前回去!」

  喬治抗議地說待在她的屋內更能躲過「面杆」,而且又說為了減輕對她的思念,他才大老遠冒著被射死的危險跑來!」

  「告訴你快走,現在!」

  激怒的喬治最後把她粗暴地推開。「好,我現在就走!」於是他很難受地跑口剛才來時的路上,很憤怒地想他剛才應該選擇到寶拉那裡去,因為現在已晚得不能去找她了。

  翌日清晨,喬治對明珂說:「我昨晚去看我媽咪,瑪莉茜小姐告訴我她偷聽到主人和夫人談論有關暴動的事——」不敢確定明珂是否會相信這故事的喬治無論如何還是繼續把夏綠蒂告訴他的情形說給明珂聽,而且那老人也相當專心地在聽。結束時,喬冶問道:「明珂伯伯,為何南卡羅來納發生事情,這邊的黑人卻要挨子彈?」

  明珂伯伯想了一會兒才開口說:「所有的白人都相當害怕將來有一天我們黑人會一起組織起來暴動——」他很不屑地嘲笑,「可是黑人從來沒有一起做過任何事!」他沉思了一會兒又說:「你所說的這裡的殺戮還是會像以往一樣平息下來,等到他們殺夠了,嚇唬我們嚇飽了,就又會立下一些新法令,然後很快地又會厭煩必須付給那些無賴的『面杆』那麼多錢。」

  「這大概需多久?」喬治說完話立刻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多麼蠢的問題,而明珂伯伯對他迅速地膘了一眼更印證了他的這個感覺。

  「嗯,我不想知道答案!」喬治沉靜了,決定等到主人一切都快恢復正常後才告訴他。往後的一兩個月內,主人大部分的時間都開始慢慢表現得像以往些,已不再那麼危險了。在此之後的某一天,喬治決定那是最好的時機。

  「明珂伯伯,我一直研究了好久——」他開始說,「我相信我有個主意可能可以幫助主人贏得更多的鬥雞賽。」明珂看來好像覺得他這個十七歲身材魁梧的助手精神有點異常。喬治又繼續道:「我和你們一起去參加鬥雞賽已有五年了,大約兩季前,我開始注意某件我一直很詳細在觀察的事。似乎每個不同的鬥雞主人都有自己一套獨特的鬥法——」用一隻腳不停地去磨擦另一隻腳趾的喬治,不敢抬頭看著這個他還沒出世之前就早已在訓練鬥雞的老人,「我們一向把主人的雞訓練成真正強壯,還有真正長的雙翅,憑藉體力可以維持更久來贏得許多的比賽。可是我作了一個記錄——大多數我們輸的時候都是主人的鬥雞被對方飛起來的雞啄中腦部。明珂伯伯,我相信假如主人鬥雞的翅膀能夠再強壯些,我相信我們可以讓它們做許多翼部運動,那麼它們就可以飛得比其他的鬥雞高,也就可以啄死更多的敵手。」

  明珂滿是皺紋的眉毛下那對深邃的雙眼搜巡著喬治和他鞋子之間的那片草地。經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相信你需要把這個意見告訴主人。」

  「假如你覺得對的話,你為何不告訴他呢?」

  「不,那是你想的。主人會聽你的就像聽我的一樣。」

  喬治如釋重負地覺得至少明珂伯伯不會嘲笑他這個意見,可是當晚躺在玉米杆墊上輾轉反側的他,對於把此事告訴主人覺得很局促不安,而且相當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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