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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八十一

  翌日當康達起來坐在床上時,他聽到濟茜和正值學校放假的安小姐邊笑邊吱喳聊天地走進屋來,而且也聽到她們在隔壁房間拉椅子到桌旁坐下的聲音。

  「濟茜,你在家念書了嗎?」安小姐扮成老師嚴厲盤問。

  「念了,老師。」濟茜吃吃地竊笑。

  「非常好,那麼——那個字是什麼?」

  沉默了一會兒後,注意在聆聽的康達聽到濟茜支吾地說她不記得了。

  「那是『D』!」安小姐說道,「現在這個字是什麼?」

  濟茜立刻得意洋洋地大叫:「那是個圓圓,叫做『O』!」

  然後兩個女孩快樂地大聲笑。

  「好!你沒有忘記。現在,那個字是什麼?」

  「哦……喔……嗯……」然後濟茜欣喜若狂地說,「那是『G』!」

  「答對了!」

  又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後,安小姐說:「現在,看看這個詞?D——O——G,這是什麼詞?」

  濟茜的一言不發告訴了康達她並不知道,連康達也不懂。

  「狗!」安小姐尖叫道,「你聽清楚了嗎?不要忘記D——O——G!你必須要把這些字母都學好,然後我們再學人們如何造詞。」

  在女孩們離開屋子後,康達躺著,很努力地在想。他不得不為濟茜的學習能力感到驕傲。但在另一方面,令他無法忍受的是濟茜滿腦子所塞填的都是土霸的東西,這也許說明了為何最近她似乎對非洲的話題不再那樣感到興趣。現在也許有點太遲,他納悶是否應該重新考慮以前不教她阿拉伯文的決定。但他又想這和鼓勵她繼續與安小姐學習一樣愚蠢。要是華勒主人發現濟茜識字呢——無論是什麼語言!但那也是終止那白人女孩再繼續『教學』遊戲的好方法,而且,更令人稱心的是,那也許會終止她們的友誼。但困擾康達的是不敢確定主人是否會就此罷休。因此濟茜的『上學讀書』仍持續著一星期兩三次,直到安小姐必須回去上學為止——那時也正好是完全復原的康達開始接替提琴手繼續駕車工作的時候。

  但是即使安小姐走後,每晚當蓓爾在縫衣或編織而康達坐在壁爐前的搖椅上時,濟茜會很用心地趴在桌邊,鉛筆幾乎快碰到臉頰地仔細模仿安小姐給她的一本書,或是主人丟棄的舊報紙上的字體。背對著她們母女的康達有時會聽到濟茜故意拿問題為難蓓爾——雖然濟茜知道她母親看得憧,而且也稍微會寫。

  「不對,這是A,媽咪!」濟茜也許會這樣解釋,「而這個是O,只不過是個小圈圈而已。」

  有時候,她會開始移向單詞,就像安小姐教她時一樣:「這是『狗』,那是『貓』……這是『濟茜』,那是你的名字B——E——L——L。你喜歡嗎?現在好,來寫。」然後蓓爾會假裝掙扎著拿筆把字寫得潦潦草草,還故意寫錯字讓濟茜有機會來糾正她。「媽咪,假如你完全照我教你的方式做,你會寫得和我一樣好。」濟茜說道。內心為自己可以教媽媽一些東西感到無比的驕傲。

  幾星期後的某晚,在濟茜模仿了幾個小時安小姐新教她的功課後想睡時,蓓爾帶她上床睡覺,然後自己很快地躺在康達身邊悄悄地說:「沒有把戲可耍了。那小孩已懂得比我多,我只希望這會沒事,我主慈悲!」

  往後的幾個月內,濟茜和安小姐仍繼續碰面,大部分都在週末,但並非每個週末。而不久之後,康達開始看出——或是渴望地覺得自己已看出——即使兩人的交情不是完全淡化,但至少她們的親密關係已慢慢地起了小波濤,而且生活層面也逐漸地顯出差異,因為大濟茜四歲的安小姐已開始步入成熟的少女時期。

  終於,安小姐長久期待的十六歲生日即將來臨,但在生日舞會的前三天,任性且易激動的安小姐憤怒地快馬疾馳到華勒主人家——馬背上無馬鞍——淚流滿面地告訴主人說她那多病的母親又發作了她那經常長達一星期的頭痛,因此試著想把舞會取消。她不斷地嬌嗔噘嘴,又不斷地眨著眼且不停地扯著主人的袖子,要求讓她的舞會改在他的大房子裡。從來不會拒絕安小姐要求的主人當然說好,然後由羅斯比四處奔走,以通知所有十來歲的客人舞會地址變更的消息,而蓓爾和濟茜則幫助安小姐做最後的準備。幾乎在濟茜幫助小姐穿上晚禮服下樓去招呼客人時,她們才打點好一切。

  但就在當時——蓓爾後來告訴康達——從第一輛馬車抵達的那刻起,安小姐突然表現得不認識穿著古板、又套著圍裙的濟茜。而濟茜仍是強顏歡笑地捧著點心盤周旋于客人之間,直到她回到廚房裡才又哭又鬧地幾乎把雙眼都哭出來。當晚在屋裡,濟茜仍是不停地哭泣,而蓓爾試著去撫慰她:「親愛的,安小姐現在已長大成為一個小夫人,她有她的事要忙,她真的不是有意要傷害你。而且該來的總是會來,因為即使我們和白人小孩一起親眼地成長,但當大家長大時,都會各有各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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