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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康達坐在那裡,內心交織沸騰著自從安小姐和搖籃裡的小濟茜開始玩耍以來他內心的那股感受。整整十二年了,他要求過阿拉神許多次,希望他能終止這個白人女孩再親近濟茜——而雖然他的祈禱終於得到答案了,但結果卻是令他受到傷害,而且也令他很生氣地看到他的濟茜亦深受創傷。但這是她必須學得和謹記的經驗。此外,從蓓爾對濟茜說話時嚴肅的神情看來,他帶著希望而且也覺得甚至蓓爾對那個公然背叛友情的「小夫人」也削弱了她以往對她那份令人生厭的愛顧。

  安小姐仍然繼續來拜訪華勒主人,雖然已不像往常那樣頻繁——根據羅斯比向蓓爾透露,那是因為一些年輕的主人們已開始佔有她的時間。當她來訪時,她總是會看到濟茜,因此她經常隨身帶來一件舊衣裳要蓓爾把尺寸放大好讓濟茜穿——她的年紀雖然較小,但體型卻比較大。但現在,他們兩人會心照不宣似地花上半小時在奴隸排房的後房裡邊走邊聊,然後安小姐就會離開。

  濟茜總是站在那裡望著她離去,然後飛快地走回屋裡,讓自己埋首在研讀裡,經常又念又寫地讀到晚餐時間。康達依舊不喜歡濟茜想增進閱讀和書寫能力的這個主意,但他又承認她在這段失去一生中好友的期間必須要有些事情來忙碌。他的濟茜也逐漸地踏人青少年時期,他暗地裡想著他和蓓爾有可能又要有另一種層面的擔憂。

  就在次年——一八○三年的聖誕節之後,風把雪刮得遍地都是,而大馬路也被成堆的雪掩埋,除了最新型的馬車外,幾乎是無法通行。當主人外出急診時,他必須親自騎馬前去,而康達則留在農莊上忙碌地幫卡托、諾亞和提琴手把車道上的積雪剷除,並不斷地劈柴使所有壁爐上的火能穩定地燃燒下去。

  當他們和外界完全隔離時——甚至連主人的官報也在第一次大風雪之前停送了——奴隸排房仍然談論以往傳到他們耳邊的片段消息:縱使白人主人最初對傑斐遜總統的奴隸制度觀點抱著保留觀望的態度,但他們卻相當滿意他「掌理政府」的方式。自從上任以來,傑斐遜總統已裁減陸軍和海軍,降低公債,甚至廢除個人土地稅——提琴手說那項最後的條款特別贏得了那些擁有廣大土地主人們的喝采。

  但康達說在暴風雪來臨前他最後一次到郡政府時,白人似乎更興奮傑斐遜總統只以每英畝三分錢的價錢買下龐大的「路易斯安那領土」。他說:「根據我的聽聞,那個拿破崙主人不得不廉價出售的原因是因為海地之戰和與圖森的浴血抗戰中,近五萬的死亡人數需要撫恤,而且法國那邊亦出現困境,需要大筆金錢來解決。」

  午後,當他們仍熱切地討論那話題時,一個黑人騎馬在暴風雪中前來,給主人帶來一個病人危在旦夕的消息一一併為奴隸排房的人帶來一則痛心的新聞:被拿破崙關在法國遙遠山區中一座潮濕土牢裡的圖森將軍已死于饑寒交迫。

  三天后的下午,當康達仍帶著受到打擊的絕望心情步回屋中想喝杯熱湯時,在抖掉鞋上的雪,邊進屋邊拉掉手套時,他發現濟茜躺在前房的席墊上,整個臉皺成一團而且相當驚恐。「她身體不舒服。」當蓓爾端著一杯草藥茶要濟茜坐起來喝下時她向康達解釋。而康達卻感覺那另有隱情。幾分鐘後,當康達在過度悶熱且密不通風的泥屋裡,他的嗅覺告訴他濟茜正在經驗她人生中第一次的月經來潮。

  他看著他的濟茜長大、成熟已幾乎快十三年。而最近他才慢慢地接受她長成少女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然而他覺得自己對此痛苦的事實仍尚未有完全的心理準備。但在床上又躺了一天后,刻苦耐勞的濟茜就開始在屋內忙碌,然後又回到大房子內去工作——而康達第一次開始真正注意到他女兒以前那小小的身軀,好似在一夜之間突然像花苞開放似的。帶著難為情情緒的康達想著他好像多少已看到濟茜像帶著兩顆芒果般的胸部,而且曲線玲瓏的臀部開始晃動,她走路的樣子似乎也已不像小女孩子。現在每當康達走過臥室的隔離門簾來到濟茜睡覺的前房時,他會把眼睛避開:而假若濟茜正巧服裝不整時,他可以意識到濟茜也有相同的感覺。

  如果現在在非洲,他想——非洲有時候你是遙不可及的過去事——蓓爾就會教導濟茜如何用樹脂油來抹亮皮膚、如何趕時髦,且愛美地用鍋底刮下來的黑灰來加黑她的臉唇、手掌和腳底。而且濟茜在她這年齡也已開始吸引那些正在尋找好教養、訓練有素的處女做太太的男人。康達內心有時會震驚地想到某個男人的「那個」放進濟茜兩腿間的情景,在不斷地對自己保證這種事只能在正式的婚禮舉行之後他才覺得好過些。而在他家鄉的此時,身為父親的他,也要開始對那些向濟茜表示有結婚意思的男人的身家背景以及人格負起詳細鑒定的責任——為了要為她挑選一個最理想的伴侶;而且他也必須決定聘金的數目。

  可是一會兒後,當他和提琴手、年輕的諾亞和卡托一起在鏟雪時,康達發現自己漸漸地覺得他竟荒謬透頂到再想及這些非洲的風俗和傳統,並不只是這些習尚無法在此舉行,而且甚至不會受到敬重——真的,假如他向別人提及此事,甚至對其他的黑人說,都會遭到嘲罵。此外,他也想不出有任何可能且品格高尚的適婚追求者——年齡介於三十和三十五歲之間——可以娶濟茜。他怎麼又想起這些了!於是他必須強迫自己開始想著土霸土地上的結婚程序,在這裡,女孩子通常嫁給年齡相仿的男孩子。

  然後康達立刻開始想起諾亞,他一直很喜歡這男孩。十五歲的他,比濟茜大兩歲,內在的成熟、嚴肅和負責任,似乎和外表的魁梧一樣。康達想得越多就越覺得諾亞身上唯一的缺憾是他似乎從未表示過對濟茜有興趣——不用說,濟茜本身也表現得好像諾亞並不存在似的。康達很納悶,即使兩人對彼此沒興趣,但至少也該當個朋友。畢竟,諾亞非常具有他年輕時的品行,因此即使無法贏得濟茜的愛慕,也相當值得她付出注意力。他又納悶著:他能做什麼來撮合他倆走進彼此的世界呢?但康達繼而一轉念頭地認為他最好接受他倆永遠不在一起的命運。他如往常般地決定只管自己的事才是明智之舉——而且,如他常常聽蓓爾說的:住在同一奴隸排房內的年輕人「體液會在他們的體內開始揚升」。因此他私下向阿拉神乞問他是否能夠考慮幫忙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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