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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二十三

  他們一定正走進——康達感覺得出來就在一箭之地外——剛砍伐過的竹林內。透過罩布,他仍能聞到剛劈過的竹子的濃郁清香。他們越走越近,味道也越來越濃。他們來到了關卡,穿過關卡,但仍然在外頭,當然啦——那是竹籬笆。鼓聲突然停止,行軍的人也停下來。康達和其他小孩安靜地挺立在那兒好幾分鐘。他仔細地聆聽任何可得知何時停止且現在身置何處的聲音,可是他所能聽到的只是頭頂上空鸚鵡的叫聲和猴子的聒噪。

  突然,康達的頭罩被拿掉。他在明亮的午後太陽光下猛眨眼睛,試著讓眼睛適應光線。他甚至很怕轉頭去看他的卡福同伴,因為嚴肅且滿臉皺紋的資深長輩西拉·巴·迪巴就站在他們面前。康達和其他的男孩一樣,很熟悉那個人和他家人。但西拉·巴·迪巴表現得好像他從未見到他們這批人——事實上,好像他情願現在沒看到他們一樣。他雙眼掃瞄每個人的臉,好像在看蠕動的蛆蟲一般。康達知道他千真萬確是他們的「金剛哥」。站在「金剛哥」兩旁的是兩個較年輕的人——阿裡·西謝和蘇魯·突那——康達對他們也相當熟,蘇魯是歐瑪若的好友。康達很慶倖他們都不是歐瑪若,才不會看到自己兒子如此害怕的樣子。

  如別人曾教過他們的那樣,全部卡福的小孩——總共二十三位——要雙手合十,置於胸前,以傳統的方式向這些長輩問候「平安」。「金剛哥」和兩位助手則亦答以「平安」。張眼凝視了一會兒後——小心翼翼地不移動頭——康達看到他們站在幾間泥牆茅頂小屋的圍牆內,周圍全圍著高聳的新竹籬。他看得出泥屋已修葺過;毫無疑問,那是由嘉福村失蹤幾天的父親們做的。他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但下一刻他幾乎驚極而跳。

  「你們離開嘉福村時是小孩,」「金剛哥」突然大聲地說,「假如你們想以堂堂的男子漢身份回去,就必須克服恐懼。因為膽小的人就是懦夫,而懦夫對他的家庭、村子和種族都構成危害。」他瞪視著他們好像從未見過如此可憐的一群,然後轉向別處。此時他的兩位助手縱身向前跳,開始以木條抽打孩子們的肩膀和背部,像對待羊只一般,把他們一群群地趕進不同的小泥屋內。

  蜷縮在空無一物的屋內,康達和四位夥伴嚇得忘記棒棍打在身上的刺痛,而且羞愧得抬不起頭來看對方。幾分鐘後,看來似乎要免除再遭毒打時,康達偷偷地望了他的同伴,他希望西塔法也在同間屋內。他當然認識躲在這屋內的其他人,可是沒人能比得上他的患難兄弟。他的一顆心一直往下沉。他自我安慰地想這一定是故意安排的,讓他們一點慰藉也沒有。當他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地叫著時,他想也許沒有人會給他們飯吃。

  就在太陽下山後,「金剛哥」的助手沖進屋內。「出來!」一根棒棍朝康達的肩膀狠狠地打了下去,當這些亂成一團的男孩沖到屋外撞上從別屋踉蹌跑出來的男孩時,才被吆喝聲制止。在粗暴的命令下,外加飛棒亂棍的趕打,大家才排成一排歪七扭八的隊伍,然後抓住前面孩子的手。當每個人都各就各位後,「金剛哥」滿臉不高興地「修理」他們,並宣佈他們將要走進周圍的森林內進行一晚的夜遊。

  在「前進」的命令下達後,一長排隊伍就沿著道路漫無秩序地出發,而棍棒則連續不斷地落在身上。「你走路跟水牛一樣慢!」康達聽到有人在他附近吼叫。一位男孩叫了起來,因他被鞭打。那兩位助手在黑暗中大聲吼「那是誰?」他們的亂棍又如雨般地落下來,而且更重,其後沒有人敢再發出聲響。

  康達的雙腿開始疼痛——但假如在到約尼和索羅村莊的旅途中,沒有學會父親教他放鬆腳步以減輕痛楚的方法,疼痛會來得更快更糟糕。他很高興地想著其他男孩的腿一定比自己的更痛,因他們根本還不知如何走。但他還沒學會如何克制饑餓和口渴,他覺得自己的胃糾絞成一團。正開始感到頭昏眼花時,他們在一條小溪旁被叫暫停。男孩們跪下去,猛用手捧水喝,反映在水面上的皎潔月光立刻形成層層的漣漪。一會兒後,「金剛哥」的助手就指揮他們遠離溪流,並下令不准一下子喝大多。然後他們打開頭頂上的包袱,傳下去幾塊幹肉。男孩們像土狼般地把肉撕成好幾塊,康達吞得太快,以至於無法感受出食物的味道。

  每個男孩的腳都起了大水泡,康達的情況和其他人一樣糟糕。但有了食物和水後,他覺得神清氣爽,因此也沒注意到其他的事。當他們坐在溪邊時,他和卡福同伴們開始在月光下環顧四周,這次是累得而不是嚇得說不出話來。康達和西塔法彼此互祝許久,但在朦朧的月光下,兩人都看不出自己的朋友是否和自己一樣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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