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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侍者送來桔子水和香檳。這時氣溫並不高。他們聽到外面下起了雨,加爾各答在下雨,雨水打落在棕櫚樹上。他們還去不去藍月亮?有誰問。不去了,今晚肯定不去了。時間已經太晚。大家待在這兒也挺好。

  「跟你說,我又去了北京,」喬治·克萊恩說,「啊,在大街上,我好像總是看見你,整個那座城市仿佛還記著你,跟我談著你。」

  「你恐怕不曉得,」她對夏爾·羅塞特說,「藍月亮不過是一個夜總會,跟別的夜總會一樣。歐洲人不敢去那裡,因為害怕麻風病,所以呢,他們說那是個妓院。」

  「這個人,一定是壓根兒就不瞭解那地方。」夏爾·羅塞特說時笑著。

  暴風雨過去了。

  「你過去就盼望到印度來嗎?」她含著微笑問,「人人都在盼望著什麼事情,比如到印度這裡來呀,或怎麼的事情。」

  加爾各答又發出低沉的叫喊。

  「我在加爾各答剛剛度過的五個星期,確實很痛苦,但同時呢,大家的情形想必都一樣,我在這裡也找到了某種,我還說不清楚,好像是某種盼望的東西……」

  「假如你被派往外地,你願意嗎?」

  「初來乍到,隨便被派往哪裡。」

  然而,米歇爾·理查遜還抓住副領事的話題不放。

  「在他的材料中,好像有『難說』這個詞兒。」

  「究竟是什麼『難說』呢?」

  「他想要你做什麼,安娜-瑪麗?」

  她專注地聽著,沒有料到米歇爾·理查遜剛剛提出的問題。

  「哦!不明白。」

  「大凡來找這位夫人的男人,都那麼認為,在她身邊可以忘卻什麼,副領事不過也屬￿這一類人,對不對?」

  她笑了嗎?

  「在他的材料中,準確地說,到底寫了什麼?」米歇爾·理查遜問。

  「哦!」他答道,「比如,說他深夜裡朝薩裡瑪的花園開槍。」

  「他在加爾各答的寓所,同樣也給他毀了嗎?」

  安娜-瑪麗·斯特雷泰爾笑了。

  「沒有,」她說,「一點兒也沒有。」

  「在拉合爾,他也朝玻璃上面開槍。」

  「夜裡,麻風病人在薩裡瑪的花園。」

  「白天也在,他們在樹陰下。」

  「他是不是因為某個女人不在,心裡挺煩悶,也許從前……在某個地方,他認識一個女人介

  「他說他還從來沒有……這是真的嗎?」

  「這些事情,」彼得·摩根說,「我幾乎可以斷定,他早就認為自己應該去做了,因為,他過去一直抱著這樣一個念頭:總有一天,他要幹出一件有決定意義的大事來,而後……」

  她笑著說:「確實是的,他早就認為有必要先鬧出一場戲來,我看,他比別人更需要這麼做。」

  「一場什麼戲?」

  「比如,發怒的戲啊。」

  「關於這個問題,他對你隻字未說嗎?」

  「是的。」安娜-瑪麗·斯特雷泰爾說。

  「而後……你剛才要說什麼?」米歇爾·理查遜問。

  「而後,」彼得·摩根接下去說,「他就可能有權利去指使別人,去要求得到他們的關懷,要求得到斯特雷泰爾夫人的愛情。」

  睡夢中的加爾各答又發出刺耳的叫喊,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這三個月來,那幾個記者,在你家裡又吃又睡。」喬治·克萊恩說。

  她說,他們被困在加爾各答,是因為簽證的問題,他們準備到中國去,他們等在這裡都快急死了。

  「眼下,馬拉巴海岸正在鬧饑荒,他們打算做些什麼?」

  「什麼也不會做的。他們根本就沒有聯邦精神,所以,什麼正經事也做不了。」

  「為了一斤米,要排上一星期的長隊,羅塞特,你要有受苦的思想準備。」

  「我準備好了。」

  「不,」安娜-瑪麗說,「我們以為要受苦了,但我們永遠不會受苦的,受苦的念頭始終比想像的還要讓人受不了。」

  「饑餓從來沒有危及歐洲人,可是,在饑荒期間,歐洲人自殺的事卻時有發生,這非常奇怪。」

  「安娜-瑪麗,安娜-瑪麗,暗暗我吧,請你彈一段舒伯特的曲子。」喬治·克萊恩請求道。

  「鋼琴走音了。」

  「有一天,我快要死的時候,我會叫人通知你,你要來給我彈一段舒伯特的曲子。鋼琴並不是很走音,這不過是你喜歡的一句辭令,什麼鋼琴走盲啦,濕度太大啦,……」

  「確實,我喜歡這麼說,來進入某個話題,關於煩惱,我也有一句呢。」

  夏爾·羅塞特望著她笑了起來。

  「那一句,好像我跟你也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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