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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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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從哪裡來的?他不住在加爾各答。他來這裡是為了看她的,為了待在她身邊的。他就希望和她在一起。他比夏爾·羅塞特想像的年齡要大一點,已經三十五歲。夏爾·羅塞特這時想起來,有一天晚上,在俱樂部裡面,也看見過他——他來這兒大概有一周了。一定有什麼東西,把他倆連在一起,夏爾·羅塞特暗暗尋思,想必是一種牢固的東西,一種關鍵性的東西,但是,好像不再是變化著的愛情在起作用。是的,夏爾·羅塞特已經想起來,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是在副領事開始抽噎之前,還要早些的時候,夏爾·羅塞特回想起來,在他黑色的頭髮下,那雙陰鬱的眼睛。有人想像,也許有一天晚上,他倆被人發現,已雙雙死在尚德納戈爾的一家旅館裡面,之前,他倆在藍月亮共度了一夜,這樣的事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也許,它就發生在夏季風期間。也許,什麼原因也沒有,單單是因為活著沒有意思。夏爾·羅塞特站在那裡遲疑,要不要坐下來呢?沒有人請他坐下。她在暗暗地注意著他。他現在還來得及,還可以拒絕那島上的溫情,拒絕傍晚時分往尚德納戈爾去的兜風,拒絕那不盡的體諒和寬解。在這把扶手椅上,另一個男人斷是不可能坐下來的。夏爾·羅塞特第一次發覺,自己處在了加爾各答白人的神秘圈子裡面。他還可以做出選擇,離開這裡或者坐下來。他敢斷定,她難在注意著他。他撲通一下,坐在那扶手椅上。 多累人啊,實際上,也很快樂。她垂下眼睛,望著地面,大概她壓根兒就沒有懷疑,今晚他會留下來的。事情正是這樣。 彼得·摩根回來了。 「他睡一夜,就會好的,」彼得·摩根說,「安娜-瑪麗,我對他說,你不會怪他,沒有關係。他已經完全醉了。你知道,他聽別人說,你去藍月亮,他一路講著,正是因為這個事情,他才控制不住自己。一個女人去藍月亮,你想想看 夏爾·羅塞特說,確實有一個女客人,對他們倆說起了藍月亮。 「他怎麼看?」安娜-瑪麗·斯特雷泰爾問彼得·摩根。 「他發笑,他說一個法國大使的夫人,居然去藍月亮那樣的冰屋。他還說到另一位夫人,我不認識。」 「你看,」喬治·克萊恩說,「我對你說過,在加爾各答,人家會知道的……你還不在乎?好吧。」他又說道,「奇怪,這個男人竟能讓你去琢磨他。」他又轉向夏爾·羅塞特,「我看見你們倆在一起說話的,你們在談印度嗎?」 「是的。我覺得他是在嘲笑……除非他就是……那麼個人,就是那樣子看事的。」 米歇爾·理查遜在歎氣。 「我本來想要過去的。安娜-瑪麗不讓,我真後悔,唉!真後悔。」 「他那種人,你是忍受不了的。」安娜-瑪麗·斯特雷泰爾說。 「那你呢?」 她微微聳了聳肩膀,而後一笑。 「哦!我嘛……俄也忍受不了……但沒有必要大家都攪進來。」 「你和他說了什麼?」 「說了麻風病。」安娜-瑪麗·斯特雷泰爾說。 「只說了麻風病……嘿。」 「是的。」 「你好像心神不安。」米歇爾·理查遜對夏爾·羅塞特說。 「今晚發生的事,對他來說太殘酷了。」 「究竟怎麼回事?請原諒,當時我不在……」 「最終被永遠趕出……這地方……這好像已成了他的一種死念頭……我看……」他對安娜-瑪麗·斯特雷泰爾說,「很久以來,他就想認識你……海天早晨,他去網球場,好像沒有其他的原因……」 他們都看著她,等著,但是她那神態,似乎她與這事沒有任何關係。 「你是說安娜-瑪麗……」彼得·摩根問。 「當然是的。」 「他去網球場,想尋找什麼?」彼得·摩根又問。 「我不知道。」她說。 她的聲音又輕又細,就像一個針尖兒,但是不會刺痛你。她看見夏爾·羅塞特的那雙眼睛,正盯著她不放。 「他是漫無目的地過去,漫無目的地看看吧。」她說。 「關於這個人,到此為止吧。」彼得·摩根說。 他二十四歲,平生頭一回來到印度。喬治·克萊恩與他談話最投機。 又有低沉的叫喊聲,沿恒河傳來。夏爾·羅塞特不由得站了起來。 「我去看看他到家了沒有,不像是在家裡……五分鐘的時間。」 「他一定是站在自家的陽臺上叫喊呢。」彼得·摩根說。 「如果他發現了你,」喬治·克萊恩說,「你只能使他更清醒地意識到,按你的說法,意識到他失敗了。」 「不用管他,我向你保證……」安娜-瑪麗·斯特雷泰爾說。 夏爾·羅塞特這才重新坐下。他不安的心情有所緩解,最近幾周來,煩躁和疲乏一直糾纏著他,可想想,又算得了什麼。 「也許你說得對。」 「她什麼也不需要。」 彼得·摩根和喬治·克萊恩今晚進行的這種交談,將來還會有。他倆在談加爾各答的那個瘋姑娘,那個女乞丐,她的時間是怎麼過的,她吃過食物的那些地方,是怎麼記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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