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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她第二次開口說話。

  「我們上一次在北京。那正是大動亂的前夕。人家會對你說……欺像過去人家對我們,也那麼說一樣,說什麼加爾各答太苦,比如這炎熱的天氣,太罕見,讓人就是不習慣,你不要聽,沒什麼可聽的……在北京的時候也一樣,人家都說……聽到的,盡是人家這麼說那麼說,其實,人家說的一切都是,怎麼對你說呢?用一個最恰當的字眼來說……」

  她沒有尋找最恰當的字眼。

  「最恰當的字眼怎麼說……」

  「也就是說,第一個詞兒看似正確的話,在這裡一樣,它會阻撓別的詞兒,傳入體腦子裡,所以呢……」

  他說:「你也在北京逗留過。」

  「是的,在那裡逗留過。」

  「我想我明白了,別再尋找了。」

  「說得很快,拼命地說,想得很快,拼命地想,為了讓自己的話先說出來,定個調,好阻止別人說出全然不同的話,說出相去甚遠的話,別人的話,理所當然也可以說的,為什麼不呢?對吧?」

  「也許我搞錯了。」她又說了一句。

  這回,輪到他說起來。

  副領事的聲音,當他開口說話的時候,首先顯得與眾不同,但仔細聽來,又顯得很蒼白,什麼也不是,那個聲音既尖亮又虛無,仿佛他正在努力,儘量克制自己的喊叫似的。

  「人家對我說,過去,在這裡,有人對麻風病非常恐懼,在西班牙領館,就有一個秘書的妻子……」

  「噢,是的,我明白了。她那時確實很恐懼。」她接著問,「關於那位妻子,人家對你說了什麼?」

  「說她的恐懼純屬荒唐,但是,人家硬把她送回了西班牙。」

  「不能完全斷定,她就什麼問題也沒有。」

  「她沒有任何問題。」

  她與他保持開一點距離,盯著他看著。他不相信她的話,她感到吃驚嗎?她那雙明澈的眼睛,如兩汪清水,人家注意到嗎?但是她的微笑,是的,人家可能早就注意到了,在她獨自一人,不知道被人凝目的時候。然而,那雙眼睛,因為他在顫抖,他沒有注意到嗎?

  「她確實沒有任何問題。」

  他沒有答話。她接著問:「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呢?」

  有人在說:「你瞧,她有時看上去多麼冷酷,仿佛她的美一下子變掉了……在她的目光裡,那是一種兇惡,還是一種溫柔?」

  「你為什麼跟我說起麻風病呢?」

  「因為我感覺到,假如我把最終想要對你說的,直截了當地說出來,那麼,一切可能就變成塵埃,飛散而去……」他在顫抖。「對你說的那些話,由我說的,說給你聽的,那些話……根本不存在。也許我也搞錯了,我說那些話……是想說別的事情……一樁發生在另一個人身上的事情……」

  「是關於你,還是關於拉合爾?」

  她不像另一位夫人那樣,偏開頭去看他的面孔。她沒有再問,沒有再提,沒有請他再繼續說下去。

  「是關於拉合爾。」

  那些注視著他的人,發現在他的目光裡面,有一種極度的快樂。那是曾經在拉合爾燃燒的火焰,人家想。儘管人家並不清楚,他那個樣,到底是因為什麼,但是,人家也並不感到緊張,因為,他決不會傷害斯特雷泰爾夫人,這一點確信無疑。

  「你覺得你應當……」

  「是的。今晚,我很想讓你,就讓你瞭解瞭解我。」

  她飛快地朝他閃了一眼,他還來不及看清她的眼睛,只是剛剛感觸到她的目光,那目光便收了回去。他低聲說著什麼。

  有人在說:「他低聲在說什麼,你看,他像是……一他顯得十分吃驚,確實是呢,你沒有發覺嗎?」

  「而後,我想要跟你說的就是那件事,也就是說,那個人自己知道,雖然當時他在拉合爾,可他不可能明白事情是怎麼發生的。那個人……就是現在跟你說話的人……就是我。我很希望你能瞭解拉合爾的副領事,因為他就是我。」

  「他說什麼?」

  「他說,關於拉合爾,他什麼也不好說,不好說,還有,你應該理解他。」

  「大概,沒這個必要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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