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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副領事說後,很長時間沒有做聲,俱樂部經理差不多快要睡著了,副領事用他那噓聲濃重的口音,又叫醒他。

  「在塞納一瓦茲省,一所寄宿學校裡面,我才度過了開心的日子。我對你講過嗎戶

  還沒有呢。經理打了個哈欠,但是副領事卻毫不介意。

  「你度過了什麼日子?」經理問。

  「開心的日子。我在蒙福爾的中學裡經歷了,在塞納一瓦茲省,你在聽我說嗎,經理介

  「我在聽呢,」經理仿佛準備好了。

  副領事用他那特別的口音,向經理講起來,一會兒便見迷迷糊糊的經理清醒過來,笑了笑,又迷糊過去,又清醒過來——副領事對自己這般打擾他的朋友,似乎毫不介意——他只顧在那裡講述蒙福爾的開心事。

  蒙福爾那裡的開心事,就是摧毀蒙福爾的行動,副領事說。他們那時一夥人,都抱著這種願望。幹這種事該使用什麼辦法,副領事說,除了蒙福爾的辦法外,他再沒有見過更好的。首先是讓臭球蛋每一次都出現在餐桌上面,隨後出現在自修室,出現在教室,隨後又出現在接待室,出現在宿舍,隨後還有……一開始就很好笑,簡直笑死人,在蒙福爾,我們都笑破了肚子。

  「臭球蛋,假大糞,假鼻涕蟲,」副領事繼續說,「假耗子,到處真大糞,每個頭頭的辦公桌上面都有,在蒙福爾,他們被弄得服透了。」

  他停下來。俱樂部經理聽了這些,沒有任何反應。今晚,副領事又中了邪似的,開始在那裡胡說八道。

  副領事接著這:「校長說,他執教了十九年,還從不曾見過這樣的行為。他當時的話這麼說:『無恥之尤,下流之極,再不思改悔就完了。』他答應准揭發就寬恕誰。可沒有人去講,在蒙福爾,誰也不講,絕不講。我們一夥有三十二人,沒有一個熊包。我們在課堂上的表現都很好,因為我們幹壞事從不對外聲張,我們團結得緊緊的,看準時機就下手,並且愈演愈烈。整個學校被弄得到處都是,我們跟那些傢伙惡作劇,一天比一天登峰造極,我們知道怎麼幹,就希望有一天學校徹底毀了。你明白嗎?」

  俱樂部經理睡了。

  「真討厭?」

  副領事叫醒他。

  「剛才我說的這些事,恐怕人家最感興趣了。你別睡,經理。該你說了。」

  「你想知道什麼呢,先生?」

  「同樣的事唄,經理。」

  「我們呢,」俱樂部經理開始說,『哦呢,那是一所紀律.嚴明的學校,坐落在阿拉斯的鄉野上,靠著加來海峽。我們學校一共有四百七十二人。夜晚,那些舍監在宿舍裡轉來轉去,試圖當場捉住我們,結果被我們狠狠揍了一通。別睡,你也別睡。有一天早上,自然科學老師走進教室,向我們宣佈,考試就要來臨,我記得——你別睡——我記得他說,下面想給大家複習一下沙漠,沙丘,沙灘,還要複習一下滲岩壁,水生植物和另一種植物,人們管它叫——你聽著,名字簡直太妙了——人們管它叫陰陽植物。所以今天呢,自然科學老師說,我們上複習課。當時,教室裡面鴉雀無聲!靜得連一隻耗子在地上跑也聽得見……好像有什麼臭味,老師說。確實有一種臭味,叫人說不出的臭味。你別睡。精彩的地方到了。這時,老師拉開抽屜,去拿粉筆,手落在了大糞土面,他沒有看出什麼不同,還以為是假的,就像前一天的那樣,他一下抓了滿手,頓時嗷嗷大叫起來……」

  「那麼,你瞧瞧,經理。」

  「什麼?」

  「你繼續講吧。」

  「於是,所有老師都跑了過來,校長也匆匆趕來,所有的學監,所有的人員都跑了過來,他們看我們笑得東倒西歪的,卻站在那裡瞠目結舌,不知該說什麼。我還忘了告訴你,自然科學老師的右手一直抬在那裡,左手卻抓著一張紙,是在大糞旁邊發現的,在那紙上我這樣寫道:『被告,舉起你沾滿大糞的右手,而後說:我起誓我是個蠢貨。』下午,校長又來了,他的臉色灰白。我又聽到他在喊:誰在抽屜裡後屎的?他還說,他已掌握了證據,大糞已經暴露一切。」

  在黑暗中,法國副領事和俱樂部經理幾乎看木清對方,經理在笑。

  「對你來說,經理,這也是開心事嗎?」

  「你是這樣說的,先生。」

  「那好,經理。你再講下去吧。」

  「後來,我們不再這樣搞了,但我們又玩起了其他花樣。我們把炊事員的嘴巴堵上,將他在反鎖在廚房裡;我們向領聖餐的人使絆子,當他們在教堂中央的通道上,朝聖餐桌走去的時候;我們把學校所有的門都緊緊鎖上;把所有的燈泡都砸了。」

  「最後被開除了。」

  「是的。學校生活結束了。你呢,先生?」

  「最後被開除了。我只好在等另一所寄宿學校,可這事誰也不來管,但我後來所受的教育程度還是比你高。那時,就我和母親待在一起。她的情人就那麼走了,她哭得很傷心。」

  「是那個匈牙利大夫嗎?」

  「對。我母親很動感情。我也很難過,其實我挺懷念他的,在蒙福爾的接待室裡,是他把開玩笑和捉弄人的把戲傳授給了我。」

  「他們很在乎一個人的童年的,先生。」

  「哦能說什麼就說什麼唄,經理。」

  「H先生,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跟我聊起了這些無謂的小事來——不過沒有關係——母親和布雷斯特那個唱片商結婚以後,你幹什麼來著?」

  「我待在納伊的家裡。離開蒙福爾後,很長一段日子裡,我都是住在納伊家中的,在我父親死後,是的,在他死後也一樣。他的死我講過吧?我離開蒙福爾六個月後,他死了。他的兩手合在胸前,兩隻眼睛陷了下去,我是看著他被放人墓中的。就像你猜到的那樣,納伊一家銀行的全體淚人;都把目光看向了我。」

  「你一人待在納伊,做什麼呢,先生?」

  「跟你在別處做的一樣,經理。」

  「到底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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