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副領事 | 上頁 下頁


  他的餐具已經擺放在那裡。夏爾·羅塞特打開餐巾,開始吃起印度咖喱,咖喱的味道太嗆,這裡就是這樣,夏爾·羅塞特吃時就像是被強制在那裡吃一樣。

  離開了餐桌,夏爾·羅塞特便一頭鑽進那百葉窗緊閉的臥室裡,睡著了。

  已是下午一點鐘。

  夏爾·羅塞特努力去睡,他要從加爾各答的大白天裡,爭回幾個小時。五個星期以來,他都是這樣睡著。

  午睡的時間,正是酷熱當頭,這時,誰要是打馬路上走過,都會看見副領事,幾乎赤著身子,正在他的臥室裡來回踱步,神色顯得十分清醒。

  已是下午三點鐘。

  一個印度僕人叫醒夏爾·羅塞特。從微開的門縫處,那機靈的腦袋謹慎地探了進來。先生該醒了。於是人家睜開眼睛,人家忘了,就像每天下午一樣,忘了自己在加爾各答。臥室光線很暗。先生需要茶嗎?我們剛才夢見了一位玫瑰色面龐的女人,一位喜愛玫瑰小說的女人,她有著玫瑰色的面龐,手裡正捧著普魯斯特的小說,在那風中,是從遙遠的英吉利海峽吹來的酸澀的風。先生需要茶嗎?先生病了嗎?剛才在夢中,在這位喜愛玫瑰小說的女人身邊,在這位有著玫瑰色面龐的女人身邊,我們恍惚感到某種其他的煩惱,那種煩惱就在我們周圍,在光線很暗的地方,宛如一個女人的形象,一個穿著白色運動短褲的女人,在夏季風期間,每天早上,邁著平靜的步子,穿過那個已經變得冷冷清清的網球場。

  人家要喝茶了。還要把百葉窗打開。

  於是,百葉窗吱吱格格響起來,因為他們永遠都那麼笨手笨腳的。哦!叫人的眼睛簡直睜不開!

  室內流光反射,令人眼花。看見這種光,胃裡就不舒服,每天都想給大使打電話:大使先生,我要向您請求調動,我不能夠,實在不能夠習慣加爾各答。

  真希望愛情前來搭救,可愛情在哪裡呢?

  僕人打開電扇,便到廚房準備條去了。一路走過,氣味留了下來,那是身上的棉布和灰土的氣味。我們一起被關在夏爾·羅塞特的官邸,一關就將是三年。

  夏爾·羅塞特又睡著了。

  僕人端著茶回來,再次將他叫醒,人家要過來看看,他是不是死了。

  把白襯衣和晚禮服準備一下,明天要穿,明天晚上,法國使館有招待會。明白,先生。

  拉合爾副領事的那個印度僕人,夏爾·羅塞特想,為了不做對不起主人的證明,他跑了。後來人家抓到他,但他說了謊。

  夏爾·羅塞特下床,沖了澡,來到陽臺上,不想正看見一輛黑色的郎西雅從使館的花園駛出來,上了馬路,安娜一瑪麗·斯特雷泰爾和一個英國人在車裡,那個英國人,他遇到過幾次,是在網球場上。

  黑色的郎西雅一加速,絕塵而去。如此看來,有關她的種種傳聞,莫非都是真的。

  夏爾·羅塞特是不是很想弄個確實無疑呢?大概很想吧。

  他去配膳室,喝了一點冰鎮白蘭地,這期間,僕人正按他的吩咐,在那裡熨燙他的白襯衣。

  夏爾·羅塞特又一次穿過使館花園,室外高溫始終不減。他想到明天的招待會,他將會遇到哪些人。應當邀請那些有地位的女人。邀請安娜一瑪麗·斯特雷泰爾跳舞。這個時辰,她正在通往尚德納戈爾的路上飛速行駛,一路穿越高溫。

  忽然,副領事出現在他的前頭。他看見到領事離開夾竹桃樹下的小徑,朝網球場那裡走了幾步。這時只有夏爾·羅塞特和約翰一馬克·H兩人,在花園的這一邊。

  約翰一馬克·H不知道自己正在夏爾今塞特的注視之下。他自以為獨個人在那裡。夏爾·羅塞持停住腳步。他努力地想窺見到副領事的面孔,可到領事偏偏不轉過身來。有一輛女式的自行車,停靠在網球場邊的網機上。

  夏爾·羅塞特從自己停下的地方,也已看見那輛自行車。這當即引起他的注意。

  副領事這時離開小徑,走到那輛自行車跟前。

  他不知在做什麼。夏爾·羅塞特相隔一段距離,很難看得清楚。他好像在盯著那輛自行車,好像在伸手觸著車子,他探下身,好一刻工夫後,才直起腰來,卻還那樣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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