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蘭克林自傳(22)

二二

　　§第二部分：自傳續編
　　——以下寫於一七八四年巴黎附近的帕西

　　我收到上面的兩封信已經很久了，但是對於信中所提出的要求我一直沒有得到空閒予以滿足。因為我大部分時間不是在家裡度過，假如我能夠在家裡把自己的經歷寫出來，那樣我手邊的筆記就可以幫助我回憶往事，使我能夠確定事件發生的準確時間，那樣一來，可就要順手多了。但是，我無法確定自己回國的日期，目前稍有一點空閒，我就努力地回憶起來，把我所能記起來的寫下來吧。如果我還能夠生還到故鄉，我再加以更正和修改。

　　現在我手邊沒有上半部分的稿子，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經敘述過我開辦費城會員制圖書館的方式。這種圖書館現在已經有很大的規模，而在開始的時候卻很小。我記得在上半部分我已經講到了創辦圖書館前後的時期（大約是一七三〇年）。所以我現在就從創辦圖書館講起吧，要是將來發現上次已經講過了，那時候再把它刪去即可。

　　我的印刷鋪在賓夕法尼亞開業的時候，波士頓以南的各個地方還沒有一家像樣的書店。在紐約和費城的印刷鋪有些同時兼營文具商的業務，不過也只是出售紙張之類的物品，以及一般市民需要的曆書、民歌和一些普通的學生用課本。愛好讀書的人們就不得不到英國去訂購書籍了。我們讀書俱樂部的社員們每個人都有一些書。起初我們聚會的場所是一家啤酒店，後來我們離開了那地方，租了一間開會的房間。因此我提議大家把自己的一部分書籍拿到那間房子，這樣對大家都有利，而且在我們討論的時候參考方便，而且每個人都可以把他需要的書借回家去讀。我們就這樣做了，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感到很滿意。

　　後來，正是這個小圖書館的這些優點，促使我進一步提出了一個推廣讀書的建議：創立一所公共圖書館，讓更多的人可從書籍當中受益。於是我擬定了一個簡單的計劃，同時擬定了一個必要的章程。請一個處世老練的公證人查爾斯·布羅克登先生把這些規則改寫成為一份圖書借閱合同，按照合同規定，每個借閱圖書的會員必須先付一筆錢，用以圖書館購買第一批書籍，以後每年支付一定的費用來添置圖書。那時候，在整個費城讀書的人還非常少，我們這些人大多數很窮，以致我東奔西跑也只不過找到了五十來個年輕的商人，願意為此先付四十先令，以後每人每年付十先令。我們就靠了這樣小小的一筆資金起家，從國外進口書籍，圖書館每週開放一天，向會員出借書籍。如果過期不將圖書歸還，就會按照事先約定的條款加倍罰款。這種圖書館不久就顯示出它的優越性，很快，其他的城鎮和地區也開始仿效了。一時間，讀書成了時髦的事情。而且圖書館因為大量的私人捐贈得以擴大。因為大眾沒有其他公共娛樂來轉移他們對讀書的興趣，於是就和書結下了不解之緣。沒過幾年，從外地來的人就發現這裡的民眾比同一層次的其他國家的人民更有知識、更有教養。

　　上述關於圖書借閱的條款規定將在五十年之內對我們乃至我們的後代子孫有約束力。在我們就要簽署這些條款的時候，公證人布羅克登先生不無風趣地對我們說：「雖然你們都還很年輕，但是你們當中不大可能會有人能活到本合同期滿的日子。」現在，我們中還有一些人仍然活在世上。但圖書館卻將長期存在下去，因為沒過幾年，我們就獲得了政府的特許證。

　　我在邀請人們加入圖書館之時，遇到種種的反對和勉強的態度。這使我想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在公眾面前把自己展現為積極倡導公共利益的樣子，有點不大合適。因為這樣會被人認為是想在鄰人之中抬高自己的聲望，可是正是需要他們的贊助才能夠完成這些計劃。

　　從那以後我儘量不讓自己過於引人注目，不再說自己是這個計劃的首創者，說這是幾個友人們的計劃，我是在給他們跑腿，向愛好讀書的人們推薦該計劃。這樣我的事情可就順利得多了，以後在類似的場合我總是這樣做。我採用這個方法經常獲得成功，所以就向朋友們大力推薦。你目前犧牲了一點虛榮，以後可以得到巨大的回報。由於一時不能確定成績應該歸於誰，某個人在虛榮心的驅使下出來自稱是他的功勞，可是後來卻受到人們的妒忌，這時他也會還你公正，取下那篡奪來的榮譽的桂冠，把它們送還給合法的主人。

　　這個圖書館為我不斷鑽研學習創造了條件。我每日都要花上一兩個小時來讀書，程度得到了很大的提高。這樣，在某種程度上彌補了我沒有受過高等教育的缺陷，我父親曾經一度有這個意圖，可惜未能實現。讀書可以說是我唯一的樂趣。我既不去酒店，也不進賭場，更不喜歡在無聊的消遣中尋歡作樂。當然，我總是不知疲倦地辛勤工作，創造自己的事業，因為我非這樣不可，別無他法。我為了開印刷鋪，欠了不少的債還未償清，成家以後沒有多久的時間，我的小孩已經到了受教育的年齡，我還得在業務上和另兩家在我以前就開業的印刷鋪競爭，因為他們佔據了一些優勢。雖然我的境況逐漸好起來，但我節儉樸素的習慣仍然保持著。

　　還是在我孩提時代，父親在教誨我們的時候，經常說起所羅門的一句格言：

　　「大凡一個人能埋頭苦幹、勤懇於實際的事務。那他本當與國王並列，而非與小人為伍。」

　　我從那個時候起就一直認為：勤奮是發財致富和揚名顯身的手段。這句話給了我巨大的鼓勵，雖然那時我並沒有想要站在國王面前。不過，後來這一點倒真做到了，我真的站到了國王的面前，而且站在五位國王的面前，甚至還有幸跟丹麥國王同席共餐。

　　有一句英國諺語說：「如果想發財致富，就得請教妻子。」我很幸運，有一個和我同樣勤勞節儉的妻子。她在事業上能夠助我一臂之力，而且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幫我折迭紙張，裝訂小冊子，照料店鋪，為造紙商收購破布等等。我們沒有雇用那些無事可做的傭工，使用普通的桌子、廉價的家具。我們的伙食簡單樸素。比方說，在很長的一個時期內，我的早餐只是麵包和牛奶（不喝茶），用的是一個價值二便士的陶制粥碗和一支錫制的調羹。奢侈是如何違背我們先前的原則，滲入我們的家庭並且蔓延開來，這是非常值得注意的。有一天早晨我起來吃早餐的時候，發現盛早餐的是一個瓷碗，而且裡面還有一支銀調羹。我妻子瞞著我就買了這些東西，一共花了二十三先令。這可是不小的一筆錢啊！對此她並沒有其他的藉口為之辯解，僅僅說她認為她的丈夫也應該像鄰居們一樣，有一支銀調羹和一個瓷碗。這是我家裡第一次出現銀器、瓷器。以後，當我們的財富逐漸增加時，這類杯盤碗碟的瓷器也不斷地增加，價值達到幾百鎊的數目。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