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蘭克林自傳(21)

二一

　　但是，先生，這些理由又是多麼微不足道，因為在我看來：您生平的記錄將為未來造就偉大人物創造條件，您的那本《道德的藝術》將能夠培養出一個良好品格，進而促進社會和個人的幸福，特別會成為自我教育的崇高法則和典型。學校教育和其他教育制度常常按照不正確的原則進行教學，透露出一套指向錯誤目標的笨拙方法。而你的教育方式簡捷便利、目標真實明確。正當年輕人和家長們因為找不到恰當的人生指南而感到惶惶不安之時，您那些事在人為的人生實踐是多麼難能可貴啊。一個人在生命的後期發生的對品德的影響，不僅為時過晚，而且效力微弱。青年時期是培養出優良習慣，也是造成主要偏見的所在。我們對工作職業、人生追求和婚姻家庭也是在青年時期做出選擇。青年時期是人生的一個轉折點。在青年時期甚至形成了對下一代的教育。在青年時期決定了一個人的私德和公德。生命的有限時光也只不過是從青年走向老年。因此，每個人的青年時期都應該有個良好的開端，特別是在對人生的主要目標做出選擇之前。

　　您的自傳不僅能教人自我培養，並且傳授培植聰明睿智之人的方法。即使最明智的人，在看到了另一個智者一舉一動的詳細報導以後，也能獲得智慧，改進自己的方式。我們人類從遠古時代開始就在黑暗中摸索前進，因為沒有嚮導而屢遭慘禍，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吝嗇對弱者的這種幫助呢？因此先生，請把您成功的經驗示範給父親們和兒子們看，幫助那些聰明睿智的人變得像您一樣大智大慧，也讓其他的人都變得聰明起來。當我看到人類遭受殘暴蹂躪，而統治者和軍人卻如此地兇狠；當我看到真誠的朋友淒然神傷，而顯貴名人卻變得如此冷酷無情。這時候我們能夠從您的自傳中看到溫和友善的風氣的增長，懂得偉大和平易、令人羨妒的品德與和藹可親的作風是如何和諧地共存於一身，確實讓人受益匪淺。

　　您還將會講到自己的一些個人瑣事，這些事情也有很大用處，因為我們特別缺乏的正是這種審慎處事的準則。人們會以極大的興趣來瞭解您是如何處理這些事的。它將向人們解釋許多早就應該解釋清楚的事情，因而成為人們開啟生活之門的鑰匙，使他們變得聰明起來，有機會獲得先見之明。將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事情以趣味盎然的方式擺到他人的面前，使人產生一種真實感受，這一點是出自您手筆的文章所能做到的。我深信，您在處理這些家常瑣事中所表現出來的獨創精神，會和在您主持政治或哲學討論會時所看到的那樣豐富充裕。老實說，先生，考慮到人生重要意義和種種人生錯誤，還有什麼比它更值得進行整理和體味的呢？

　　在我們的社會上，有些人昏庸愚蠢，卻喜歡算計他人；另一些人則精明過人，可是常常居心不良。總之，大部分人根本不懂得何為德行。但是，先生，我深信您所給予我們的是既智慧有益、又真實善良的東西。您的自述（我認為對這位偉大的富蘭克林博士的描述不僅應該生動地刻劃出其性格特徵，而且還要描繪出其個人道路的歷史過程）還表明您並不以自己出身貧寒為恥。這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它證明您卑微的出身與美好的品德、偉大的成就並沒有必然的聯繫。但是，要達到一定的目標也不能沒有相應的方法，所以我們看到，先生，連您這樣的人也制訂了使自己成功的計劃，據此您終於成了一位具有重大影響的人物。同時，我們看到儘管您的成就為人推崇，但是實現這個目的的手段卻是人類智慧所造就的最簡單的手段，這就是依靠人的天性、美德、思想和習慣。

　　您在自傳中還證明了另一件事情：一個人雖然躍躍欲試，急於登上世界舞臺，卻應當等待適當時機。因為往往是某一個短暫的時刻決定了我們的前程，所以在第一個機會過去之後，人們常常忘記以後還會有更多的機會來臨。因此人應該對自己的人生做合理的安排，使其適合整個一生。看來在您的一生中您的稟性是前後一貫的。回想起以往的歲月，您不會因為那愚蠢的行徑和後悔的煩惱而痛苦，卻只有滿足和欣慰。忍耐常常是偉人之質量，對於那些真正仿效他們而增進自己修養的人來說，這種處世態度是容易做到的。

　　先生，那位和您通信的教友會的朋友（這裡我又一次設想這封信寫的和富蘭克林先生十分相似）盛讚您的節儉、勤奮和克制。但是竟忘了您的謙遜態度和大公無私的品德，這不是很奇怪嗎。如果您不是具備這些優良質量，怎麼可能安貧若素，不棄不餒，耐心地等候發跡的機會呢？這也是一個極為有益的經驗，說明控制我們私欲和對榮譽持淡漠態度的重要性。

　　要是這位朋友能夠像我一樣，對您聲譽的性質有一個合適地理解的話，他就會說：您曾經寫過的論文和提出的議案，將會把人們的興趣引到您的自傳和「道德的藝術」。同時，反過來您的自傳和「道德的藝術」會促使人們去關注您過去的論文和政治議案。這個優點只有一個具有多樣化質量的人才具備，這使他更能充分地利用這種質量所包含的一切。如此一來您的自傳將更為有價值，因為不知道怎樣改進自己的思想品德的人可能很多，遠遠多於那些沒有時間或志趣去從事這種事情的人。

　　先生，為了說明一篇自傳到底有什麼用途，我最後還有一個感想。自傳這樣一種文學形式現在不太時髦了，可是確實非常有用。您的模板更可以拿來與社會上那些臭名昭著的惡棍和陰謀家的傳記進行比較，也可以用來與那些不近人情的苦行者，自吹自擂的無聊文人的傳記相比，因此它就特別有用。如果閱讀您的自傳的人能夠寫出更多的這類作品，以此誘導人們使他們把自己的為人處世寫入傳記，那麼您自傳的價值將遠遠超過普魯塔克的全部傳記的總和。

　　不過，我已經難於想像有這樣的一個人，他的性格特徵只適合於世界上的某個具體的人，這不能使我們如此歌頌他。親愛的富蘭克林博士，我在結束這封信之前，向您提出一個小小的懇求。我親愛的先生，我懇切地希望，您能描繪一下您個性的真實特點，因為或許政治上的爭論會掩蓋您個性的真實面目。因為您年事已高，而且生性小心謹慎，同時也由於您思考事物的風格，因此大概不會有人能夠對您的思想動機有充分地瞭解，除了您自己以外。此外，目前的革命鬥爭將會使人們的注意力轉向那些革命的倡導者，既然革命宣稱是因為某些道德的原則，那麼就有必要指出革命是如何受這些原則影響。於是受到考查的主要對象將是您的品德，您的品行就應該是規矩端正，可以流芳百世。

　　為了使人類得到幸福，我以為不僅必須證明人類現在是一種品行惡劣的動物，而且更必須證明可以大大地改變人的本性。因此我很想使大家認識到，在這個社會裡還有一些人具有高尚的品德，因為如果我們認為所有人都是不可救藥，那麼善良的人們將會放棄無用的努力，只想在人世間的紛爭中分得一杯羹，要不然就是只想到使自己舒適。

　　因此，趕快動手寫吧，表現出您的善良，因為您的確如此。希望您能得到英國人的尊敬和愛慕。因為只要英國人尊敬貴國公民時，他們也會尊敬貴國的。把目光放得更遠一些，只要您能解決有關人性和政治的一些問題，就應當為全人類而思想。

　　我沒有讀過自傳，只認識自傳的主人，所以這是胡言亂語。但是我相信自傳和關於《道德的藝術》的論文會滿足我的願望，上述的一些意見假如您能採納那就更好了。退一步講，這些作品能滿足您的崇拜者的希望，因為您已經寫出了兩部作品。人的生命本來有著過多的焦慮和痛苦，能夠給人們帶來一種快樂，那就增進了人生的幸福。因此，希望您能認可我提出的懇求。即此。

　　　　一七八三年一月三十一日於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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