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蘭克林自傳(20)

二〇

　　經過這件事情，我開始認真地考慮自己的婚事。於是我對四周的人們進行觀察，在各種場合主動和人接近。但是，不久我發現，因為一般人認為印刷業不是一種賺錢的行業，所以我不可能獲得一筆相當豐厚的陪嫁——除非我找這樣一位妻子，看中的是她的錢，而不是她這個人。同時，作為一個年輕人，我經常難以遏制生理的衝動，不可避免地會遇到低賤女人的誘惑。這種事使我花了不少錢，而且會帶來很大的麻煩。此外，我最懼怕的是這些事非常容易染上疾病。真是很幸運，我逃脫了這樣的厄運。

　　在這段時間，作為鄰居和老朋友，我和裡德太太全家繼續保持著一種友好的交往關係，從我寄住她們家的第一天起，她們就很尊敬我。我經常到她們家去作客。替他們的種種事務出主意。這些事情上我有時候對她們有很大的幫助。我非常同情裡德小姐的不幸遭遇，她總是無精打采的，很少見她有高興的時候，並且不願意跟人交往。我認為在倫敦期間，我一時的輕率和對愛情的不專一應當對她的痛苦負相當大的責任，雖然她的母親十分大度，以為自己的責任比我的還大，因為是她不讓我們在我到英國去之前結婚，並在我出國期間又勸她嫁給別人。不久，我們之間的愛慕之情又重新點燃，可是卻有許多人前來反對我們結合。雖然傳說羅傑斯在英國曾經有一個前妻，如今仍然健在，裡德小姐和他的婚事在法律上因此是無效的。但是由於距離的關係，這個傳說難以證明。又聽人說羅傑斯已經死了，可是也無法確定。即使真的死了，他留下的一大堆欠帳，他的繼承人也許還得償付。冒著這種種風險，我們還是在一七三〇年九月一日結為夫妻。我們擔心的那些麻煩事一件也沒有發生。她是一位忠實得力的好幫手，在照料商店的事務上助了我一臂之力。我們共同使事業興旺起來，並盡力讓對方感到滿意。這樣，我總算盡可能地糾正了以前對她所犯下的大錯。

　　就在這個時候，我們俱樂部的聚會遷到格雷斯先生家的一間小屋裡舉行，而不再到酒店聚會。格雷斯先生特別留出這個房間用於我們的聚會。因此我提議：既然我們在討論論文時常常要引證我們的書籍，若是把我們的書籍湊起來放在聚會的地方，或許對我們方便多了，需要的時候我們可以隨時查閱。我們把每個人的圖書集中到一起，成立了一個公共圖書館，我們每個人就有機會利用所有其他會員的書籍，只要我們自己願意把圖書放在一起，這就像每個人擁有全部書籍一樣有益。大家都贊成這個提議，於是這個小房間的一端便擺滿了大家所貢獻出來的書籍，只是數量沒有我們預想的那麼多。這些書確實帶來了很大的便利，但是因為沒有人進行妥善的管理，結果出現了一些小麻煩。一年之後，這批集中起來的圖書讀物又被各自的主人搬回家去了。

　　也就是在這時候，我開始了我第一個公共性質的項目計劃——建立一個會員制圖書館。我擬定了方案，交給大公證人布羅克登修改審定，然後成為正式的章程。經過我們講讀會朋友們的努力，我們一開始就征得了五十位會員，每人開始時先付四十先令，以後每年十先令，以五十年為期。因為我們預計這個團體能夠存在到這個年限。後來，我們獲得了一張正式許可證，成員很快增加到了一百人。這就是所有北美公共圖書館的開始，現在這樣的圖書館已經十分普及了。創辦圖書館是十分偉大的事業，它的數量正在不斷地增加。這些圖書館改善了美洲人的日常談話，使得普通的商人和農民變得像其他國家的紳士那樣聰明睿智，並且它在某種程度上培育了各個殖民地為捍衛自己的權利而奮起抗爭。

　　【備註：我寫上面這些文字的起因在文章的開頭已經說明，因此其中包括某些對他人而言無關緊要的家庭瑣事。過去了許多年之後，由於下面這兩封信的要求，我繼續寫下自己的經歷，因此這部分文章可以說是寫給公眾看的。獨立戰爭的爆發使得寫作中途停了下來。】

　　＊＊＊

　　埃布爾·詹姆斯先生的來信（內附我的生平，在巴黎收到）。

　　我受尊敬的親愛的朋友：

　　我經常想給您寫信，但是我想到信件可能會落入英國人之手，並且擔心某些印刷商或好事之徒會把信件的內容斷章取義地公佈出去，使我的朋友感到痛苦，因而使我受到指責，所以常常提起筆而又放下了。

　　前不久，我偶然得到二十三頁您的親筆手稿，這使我十分驚喜。其中敘述了您的家庭情況以及生平，最後一頁寫到一七三〇年為止。這些文字是您寫給兒子的，並且附有您的親筆注釋。

　　我把文稿複寫了一份，隨信寄給您。如果您要繼續往下寫的話，我希望這份手稿可以使您能夠將上下兩部分連系起來。如果您還沒有動筆的話，那麼我希望您不要再延擱了。正如佈道者所說的那樣，人生是變幻莫測的。如果我們盡善盡美的富蘭克林先生離開朋友，與世長辭，而致使這樣一部饒有趣味，而且對人世大有裨益的著作未能完成，那麼世人會如何看待這件事情呢？這樣的書不僅會使少數人從中得到歡娛和教益，而且對於成千上萬的人都極為有益，對年輕人思想品德的影響將更加明顯。在我看來，沒有比您這位知名人士的作品更有感染力的作品了。它幾乎不知不覺地帶引青年決心努力成為一個像作者一樣善良和優秀的人。假如您的傳記發表出去（我想它一定會發表），帶引青年效仿您青年時代早期的勤懇和節制，那麼這樣一部作品對青年們將是多麼有益呀！在這一代人中，我找不到一個人、甚至多人相加起來也不能像您這樣在美國青年中促進崇高的勤奮精神，提高他們在青年時期對事業和節制的重視。當然這並不是說我認為這本著作除此以外就沒有其他的價值和用處，絕不是這樣。

　　但是它首要的價值就具有如此廣泛的重要性，以致於我看不出還有什麼可以和它相提並論的。

　　我把上面這封信和所附的自傳摘錄轉給一位朋友過目，不久我收到他下面這封信。

　　班傑明·沃恩來信

　　我最親愛的先生：

　　在讀了您的親筆手稿，並且瞭解了您生平的主要事蹟之後，我曾經告訴過您，我將寫信給您，說明我為什麼會像你的教友會朋友一樣期望您能夠把這本書寫完，公開發表出來，同時認為這樣是很有益處的。因為正是這位朋友為您找回了手稿。

　　前段時間因為各種事務纏身，沒有功夫寫這封信，同時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否值得對它寄予任何期望。但是目前我碰巧有空，我決定將自己的意見寫出來，這至少可以使我增添情趣並且獲得教益。但是，由於我通常運用的措辭或許會觸犯像您這樣的人的感情，所以我將先告訴您，我對於一個像您一樣善良、一樣偉大，但是沒有您那麼謙遜的人是怎樣致辭的。我將會對他說：先生，我懇請您將自己的生平寫下來。理由如下：您的一生是如此地出類拔萃，假如您不親自寫出來，那麼，一定會有人給您編寫傳記。這樣做所產生的負面效果和您自己作傳所帶來的正面效果將會不相上下。不如由您自己來寫要好得多，因為您在自傳中向人們展示你的國家的內部狀況，一定會吸引那些德才兼備、善良勇敢的人們移居到貴國來。

　　如果對他們需要瞭解這方面情況的迫切的心情加以考慮，以及您這麼廣泛的知名度，那麼，我想不出比您的自傳更有效的廣告了。您一生所經歷的一切是與一個蒸蒸日上的民族的風貌和真實處境息息相關。就此而言，我認為您的自傳對於一個真實的人性和社會的評判者的重要性，絕不亞於西澤和塔西佗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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