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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我由此得以瞭解他的理論。在我看來,書中有些見解並沒有充分的依據。因此我就寫了一篇帶有哲理性的短文章,對其中的論點進行評論,題目叫作「試論自由和必然,快樂和痛苦」。我還在首頁題詞「此文獻給我的朋友拉爾夫」。我只印了很少幾冊,不過這卻大大改變了我在帕爾默先生眼中的印象,他把我看成是一個有聰明才能的青年,雖然就這本小冊子所包含的思想觀點他對我提出了嚴肅的忠告。印發這一小冊子又是我的一個錯誤。我在小不列顛旅店居住期間,還認識了一位名叫威爾科克斯的書商。他的書店就在旅館隔壁,他搜集的舊書非常豐富。當時可以外借圖書的圖書館還不存在,所以我們說定只要我支付一定的費用,並且遵守某些合理的條件,可以借閱他的任何書籍。這是一個極其有利的條件,我認為應該盡可能地加以利用。

  有一位外科醫生不知通過什麼途徑得到了我這本小冊子,他曾經寫過一本題為《人類判斷的不謬性》的書,因此前來找我,我們便相識了,他叫萊昂斯,非常重視我,經常前來拜訪,與我討論這類問題,帶我到奇普塞備小巷裡的一家荷恩斯淡啤酒店裡去,把我介紹給《蜜蜂的童話》的作者曼得維博士。他在那家酒店裡成立了一個俱樂部,因為他是一個十分幽默風趣的夥伴,所以成了這個俱樂部的靈魂。在巴特遜的咖啡店裡,萊昂斯又給我介紹了賓柏頓博士。博士同意在某個合適的機會讓我認識牛頓爵士,我真是極想有這樣一個機緣。可惜的是,這件事沒能實現。

  我從美洲帶去了幾件古玩,其中最有價值的是一件石棉的錢包,它是經過烈火純化的。漢斯·斯隆爵士聽說了這件事,就前來邀請我去他家。在他的布羅姆貝利廣場的住所裡我欣賞了他所有的古玩,他表示希望能夠把這個石棉錢包也納入他的收藏。為此他願意付給我很大一筆錢。

  ***

  在我們的房子裡還住著一位年輕婦女,她是經營女帽生意的商人,在修道院街有一家門面。她受過貴族式的教育,通情達理,舉止活潑,說話極為風趣。拉爾夫每天晚上都給她朗讀劇本,這樣她倆的關係逐漸親密起來。不久她搬到另外一個住所,拉爾夫隨她一同離去,他們同居了一些時候,但是由於拉爾夫仍然沒有職業,她的收入又難以維持他倆和一個孩子的生活,所以他就決心離開倫敦,去試著做鄉村教師。他認為自己很有資格當鄉村教師,因為他的字跡清秀而又擅長算術和簿記。他幹這種不相稱的職業真可以說是大材小用,不過相信今後的前景會好起來。當時,他不想讓人家知道他曾經幹過這樣卑微的工作,所以就改名換姓,採用了我的姓氏,這真使我感到榮幸。不久以後我接到他的來信,告訴我他住在一個小村莊裡(我想可能是柏克夏,在那裡他教十一二個孩子讀書和算術,每個孩子每週付的學費是六便士)。他要我替他照顧T夫人,希望我經常給他寫信,上面寫明寄給那地方的小學教師富蘭克林先生收。

  他沒有中斷寫作,那時在創作一首史詩。他把其中幾個篇幅很長的片段寄給我,要求我給以批評指正。我只得不時地按照他的要求寫信過去,同時又很巧妙地對他進行勸阻。當時恰逢班楊的一篇《諷刺詩》剛發表,我抄了其中的一部分寄給他,這首詩鮮明地指出那些毫無希望地追逐詩神的人是在幹一件蠢事。但是這一切努力都屬徒勞,每次郵件到的時候總會帶來他的篇篇詩稿。

  這段時期,T夫人生意清淡,這是因為拉爾夫的原因,她失去了許多朋友和客戶,生活日益困難。她因此情緒黯淡,經常把我找過去,向我借一些錢以救燃眉之急。慢慢地我就喜歡與她來往了,由於這時候我不受宗教戒律的約束,於是利用她目前對我的依賴,我就試圖與她發生關係(這又是我人生中的一個錯誤),可是被她以一種恰當的態度斷然拒絕了,而且還把我的所作所為告訴了拉爾夫。於是我們倆人的關係就此破裂了。當他回倫敦時,他告訴我他認為我已經勾銷了一切過去對他的恩惠。因此我推想不用指望他償還我借給他或是替他墊付的款項了。不過,這在當時無關緊要,因為他完全沒有能力來還債,而且失去了他的友誼以後,我倒發現解除了一個負擔。我這時開始考慮先多掙些錢,同時希望謀得一個更好的工作。於是,我就離開了帕爾默的印刷所,到林肯客棧廣場的沃茨印刷所去工作,它的規模比帕爾默印刷所要大很多。我在這裡一直幹到離開倫敦時為止。

  剛進入這家印刷所時,我就非常適應在印刷機旁工作,因為我認為自己缺少在美洲所習慣的那種體力鍛煉。在美洲印刷工作跟排字工作是不分開的。我只喝水,其他五十來個工人卻都是能喝啤酒的高手。我有的時候站在樓梯上,兩隻手各拿著一套鉛字,卻驚異地發現這些喝啤酒的人並不比我這個喝水的身體強壯。在我的印刷機旁有一個搭檔,他每天早晨起來就要喝一品脫啤酒,吃早飯的時候又有一品脫啤酒和麵包灌進肚子,整個上午還要喝一品脫,午飯再喝一品脫,到下午六點左右還要一品脫,最後到工作結束的時候又來上一品脫。在我看來這是一種極可惡的習慣。可他卻認為啤酒極為營養豐富,為了在工作時有力氣,人必須喝啤酒。

  我設法使他相信啤酒所能產生的體力,其實與製造啤酒所用的溶解在水中的穀物或大麥粉成正比,價值一便士的麵包所含的麥粉比一誇特的啤酒還多。然而,他還是繼續喝那使人昏昏欲睡的啤酒,而且每個星期六晚上領取薪水時,都要從中扣除四、五個先令來支付酒錢;我當然節省了那筆開銷,因此,那些可憐的傢伙總是感到手頭的錢不夠花。

  我在印刷房只幹了幾個星期,就被沃茨先生派到排字房去工作,於是就和這些印刷工們分手了。可是,排字工卻說因為我新來,要先拿出五先令作為酒錢。我在印刷房裡已經付過了這筆錢,故此認為這是敲詐,我的師傅也這樣看,讓我不要拿出這筆錢。在我抗拒了二、三個星期之後,結果被排斥在集體之外,被人私下裡搞了許多惡作劇,只要我一離開排字房,他們就把我的鉛字攪亂,或是把頁次顛倒,打破我的排版等等,還說這一切都是印刷所的鬼魂在作怪。他們聲稱誰要是不遵守這兒的規矩,就會被鬼怪纏身。儘管有師傅出面說話,我還是覺得付上這筆錢為好,可謂明哲保身,因為與那些經常和你在一起的人發生衝突是愚蠢的。

  我們很快就平等相處,並且我還在這些人當中獲得了一定的威信。我提出一些建議,致使他們的教堂法規得以修改,並且頂著種種壓力,堅持把修改的事情進行下去。由於我的榜樣,他們中間一大部分人停止了那種把啤酒、麵包和乳餅混雜在一起的早餐,因為他們發現跟我在一起只需花一便士半,即一品脫啤酒的錢,就可以在附近的一家飯館裡買到一大碗熱氣騰騰的薄粥,在上面撒一些胡椒粉,加上幾片塗黃油的麵包,這樣的一頓早餐吃起來很舒服,又花不了幾個錢,而且還有使人頭腦清醒的功效。那些繼續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傢伙,由於欠債不還,常常在啤酒店裡賒不到酒,因此經常求我為他們擔保,按照他們的說法,他們生命之火正在熄滅。到星期六晚上發餉的時候,我的賬單表明,有時我一星期要擔保他們的欠帳,竟達到三十先令以上。因為這個原因,再加上我這個人又是一個相當好的幽默詼諧的人物,使得我在他們的生活中具有重要的影響。我工作從來不缺勤(公共休息日也從不休),因此師傅極為讚賞。同時,我排字非常迅速,因此被指定負責急件,這種工作一般工資較高。因此,我在這段時期生活得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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