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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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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就照此去做。整個晚上渾身上下大汗淋漓,終於使高燒退了下去。第二天早上,我擺渡到對岸,徒步向著五十英哩之外的柏林頓走去。據有人說在那裡可以乘船到達費城。 這整整一天傾盆大雨下個不停,我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到中午的時候已經是筋疲力盡,只好在路邊一家破舊的小旅店住下,可是徹夜難眠,我開始有點懊悔當初不該離家出走了。我心情沮喪,甚至想像自己可能正處於被抓捕的危險之中。因為我的外表顯得十分窮酸,好像是一個可憐的人物,因此擔心會有人盤問我,懷疑我是逃出來的傭人。可是第二天,我還是繼續向前趕路,直到天黑才在一家客店投宿,此地離柏林頓只有十來英哩。客店的店主是布朗先生,布朗先生在我吃飯的時候和我攀談起來。當他發現我讀過一些書的時候,他顯得十分和氣且友好。我們的交往就是這樣開始的,並且一直持續到他去世。我估計他是一個走江湖的郎中,因為無論哪一個歐洲國家,或者某一個英國城鎮,他都異常熟悉,能說出詳細的情況。他還很有學問,而且頭腦敏捷,但是沒有宗教信仰。幾年後,他居然把《聖經》改寫成打油詩,就像科頓曾經對弗吉爾的著作所做的那樣。經過這樣的轉換,許多嚴肅的事實就顯得滑稽可笑起來。如果他的這部作品出版的話,對那些意志薄弱的人將會產生極為不良的影響。好在一直沒有發表過。 在他店裡宿了一晚,我第二天上午趕到了柏林頓。但是令我十分懊喪,因為在我趕到之前,開往費城的定期航班剛剛開走。那天是星期六,可是到下星期二之前沒有開往費城的船。於是我又回到了鎮上的一個老婦人那兒,我曾經向她買了一些薑餅,用水泡著吃,我向她請教應當怎麼辦。她說在下一班船到來之前,我可以在她家裡借住。因為徒步趕路實在太累了,於是我接受了邀請。她聽說我是一個印刷工人,就勸我留在柏林頓謀生,但是她全然不知搞印刷需要種種數據。她親切和藹,非常好客,用燉牛肉來招待我,可只接受一罐啤酒作為酬謝。當時我想,到下星期二之前應該走不了。可是,我傍晚到河邊散步的時候,恰巧從一艘小帆船旁經過,船上有幾個乘客,這條船正好是駛往費城去的。他們讓我上了船。因為沒有風,我們一路上划船行駛,可是過了半夜,還是看不到費城的影子,有的乘客就斷定一定已經超過了費城,不願再劃下去了。其餘的人也搞不清楚我們究竟到了哪裡。因此我們就把船向岸邊駛去,劃進一個小河灣。在一道舊木柵旁邊登了岸。十月的夜晚頗有寒意。我們拆下木條點了一堆篝火,圍在那兒一直等到了天亮。這時候才有一個乘客辨認出這裡是庫柏灣,費城在此地北方,只要不太遠的一段路程。我們一駛出河灣就看見了費城。我是在這個星期天的上午九點鐘左右從市場街碼頭上岸的。 我如此詳盡地敘述這次旅程,還要盡可能詳細地把我最初進入這個城市的情況講出來。這樣是為了你可以在腦海中進行這樣一個比較:我的開端是如此艱難,後來卻在此成為一個德高望重的人物。那時候我一身工作服,因為體面的衣服還沒有隨行李運到。這一路上風塵僕僕,我全身上下肮髒不堪,口袋裡鼓鼓囊囊,塞滿了污濁的襯衣和襪子。既舉目無親,也無處可以投宿。因為趕路、划船和缺乏休息,我感到累極了。此時我腹中空空,身上只剩下一元荷蘭盾和一先令銅板。而且這個一先令銅板還作為船費給了船夫。他們起初不肯收,因為我幫著出力划船,但是我堅持要他們收下來。有時候一個人在只有少量錢財時,反而比錢多時來得慷慨些,也許是怕別人認為他身上沒錢的緣故吧。 *** 我來到街上,毫無目的地四處蹓躂,就這樣來到市場附近。在那裡看到一個小男孩手裡拿著麵包。我經常把麵包當作一天的食物,於是就過去問他是在哪兒買的,按照男孩的指點,我立即跑到第二大街的一家麵包鋪,詢問可有波士頓常見的那種餅乾,結果這裡沒有這樣的餅乾,問有沒有三便士一個的長麵包,回答還是沒有。因為我沒有想到也不知道貨幣價值有所不同,而且費城物價比較低,我也不知道究竟他鋪子裡有什麼麵包,我就請他給我三便士任何種類的麵包,於是他給了我三個很大的鬆軟麵包卷,三便士能買這麼多東西,我十分驚訝,不過還是馬上接了過來。口袋裡放不下,我就兩脅下各夾一個,一邊嘴裡吃著另外的一個,一邊在街上走。 我就這個樣子從市場街一直走到第四大街,經過我未來的岳父裡德先生的門口。當時裡德小姐正好站在門口,看到我這麼一副古怪模樣,肯定覺得非常滑稽可笑,我想自己也確實十分滑稽。我轉了一個彎,過了板栗街,在胡桃街又逛了一段,繼續不停地吃著麵包卷。這時,我發現自己轉了一個圈,又回到了市場街碼頭我乘坐來的那只船的附近。我跑上碼頭大喝了一陣河裡的涼水。我的肚皮已經被一個麵包圈填飽了,這時我看到同船來的一位婦女和她的孩子,她倆正在那兒等船繼續趕路。於是,我把另外兩個給了她們。 我吃過東西,恢復了精神,我又跑到街上去。這時候,大街上有一些穿戴整齊的男女老少紛紛朝同一方向走去。我就加入他們的行列,這樣來到市場附近的一個巨大的教友會的會所。我在他們中間坐了下來,向四周觀看了一會兒,當時沒有人演講。由於前一天晚上的勞累,又缺少睡眠,我感到非常困倦,很快就呼呼地睡著了,一直到散會的時候還沒有醒。有一位善良的人將我叫醒了。因此,這個會所是我踏進費城後第一個睡覺的地方。 我走出來又朝碼頭那邊走去,一路上留意觀察行人的表情,直到碰到一位面容和善的年輕人,於是我走上去向他打招呼,向他詢問什麼地方可以為外來人提供借宿。當時,我們正在「三水手」招牌附近。他對我說:「這裡就有一個招待外地人的店鋪,不過,這地方的聲譽不佳,你願意跟我走,我可以領你去一個較好一些的地方。」 他帶我到了位於清水街的「彎曲接待店」。我在那兒吃了一頓午餐。在我吃飯的時候,竟有人懷疑我是從家裡逃出來的,這傢伙閃爍其詞地向我提問,似乎覺得我樣子很古怪,而且年紀又很輕。 午餐後,困勁又上來了,於是我要了一張床,和衣躺下。一直睡到晚上六點鐘有人叫我起來吃晚飯。晚上我又很早就上了床,酣睡到第二天上午才起床。我起來之後,就盡可能地將自己打扮得乾淨體面,然後到了安德魯·布萊福德的印刷鋪。我在店堂裡看見了安德魯的父親,正是在紐約曾經見過的那位老人。他是騎馬來的,所以比我先到費城。他把我介紹給他的兒子。他兒子很客氣地接待了我,招待我吃早餐,但告訴我目前不缺幫工,因為最近又雇了一人。不過,現在鎮上有一位叫凱謀的先生新開辦了一家印刷鋪,他那裡可能會雇用我。要不然的話,可以暫時住在他家裡,他會不時地給我一些零活幹,直到我找到正式工作。 老人和我一起到了那家新印刷鋪。我們找到了凱謀先生,布萊福德先生招呼道:「老朋友,我給你帶來了一個年輕印刷工人,幹你這一行的大概正需要這樣一個人吧。」凱謀問了我幾個問題,並且遞給我一個排字版看看我如何操作。後來,他說雖然一時還無事可做,不過他很快就會雇傭我。他以前從未見到過布萊福德老先生,但是以為他是城鎮上的一位居民,所以善意相待,還就他目前的生意情況和未來發展前景和布萊福德先生聊開了。布萊福德並不透露自己是鎮上另外一家印刷鋪老闆的父親。聽到凱謀說預期不久就可以把城裡絕大部分的印刷事務承包下來,就巧妙地提出許多問題和一些小小的質疑,把對方的全部意圖都誘了出來——他有什麼可以依靠的關係,靠了誰的勢力,以及他今後做生意的方法,凱謀先生對此毫無戒心。我站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立刻就看出他們倆一個老謀深算,另一個則是初出茅廬。布萊福德走了之後,我對凱謀講出老人的真實身分,他不禁大吃一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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