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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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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由於受到這樣的鼓勵,我後來又撰寫了幾篇文章,用同樣的方式投遞到印刷廠,這些文章同樣得到好評。我一直保守著這個秘密,沒把事情透露出去,直到我覺得再沒有必要這樣做為止。這樣一來,哥哥的朋友們都對我刮目相看,但是我哥哥卻不喜歡他的朋友重視我。 因為他認為這樣會使我變得目中無人,這種顧慮也許有點道理。可是,這件事卻成為我們兄弟兩人後來反目的開端。儘管他是我的哥哥,他卻僅僅把我當做他的徒工,自以為是我的主子,因此指望我像其他學徒一樣替他賣命。可是我不這麼看,希望能夠從他那兒得到更多的照顧,覺得他要我做的某些事情太降低了我的身分。我倆就經常吵架,常常鬧到父親那兒,父親一般總是站在我的一邊,這是由於我大多有理,也可能是因為我比他能說會道。但我哥哥脾氣暴躁,常常把我狠狠地揍一頓,而我則懷恨在心。想到學徒期滿還遙不可及,真是盼望有機會早點結束學徒生涯。出乎意料之外,這種機會終於來臨了。 我們報紙上曾經刊登了一篇有關政治的評論(我已經記不起來內容是什麼了),結果觸怒了當局。議會簽發拘押票,逮捕了我哥哥,嚴加審問,並且判了他一個月的徒刑。他之所以被監禁,我猜想大概是由於他不願意透露作者的姓名。我也同樣被逮捕,並且受到參政會的審訊。我沒有給他們提供什麼有用供詞,他們只是教訓了一番就把我放了,也許是因為他們認為作為一個學徒,我有義務保守師父的秘密吧。 儘管我們兄弟倆並不和睦,但是,我哥哥被關押還是令我憤怒。所以在他被拘禁期間,我擔負起了有關報紙的全部事務,並且斗膽在報上刊文又對統治者進行了一番冷嘲熱諷,我哥哥對此十分感激。可有一些人卻因此對我產生了惡劣的印象,認為我雖然是一個少年才子,但天性卻不那麼令人喜歡,偏好誹謗嘲諷他人。沒過多久,我哥哥從監獄裡釋放出來,同時還帶回來了一道議會的決定(這是多麼稀奇古怪的決定啊):「禁止詹姆士·富蘭克林繼續出版名為《新英格蘭報》的報紙。」 哥哥的好友們在我們的印刷所裡舉行了一次會議,商討在這種情勢下他應採取何種對策。有人提議改換報紙的名稱,以此來回避議會的決定。我哥哥覺得這個辦法有所不妥。最後他想出了一個更好的辦法。就是今後以我的名義來發行報紙。為了避免州議會可能的非難,說他讓自己的一個學徒出版報紙,於是他又想出一個方法,把我們簽定的學徒契約退還給我,並在契約的背面注明解除師徒合約,以備在必要的時候出示證明。但是,為了保障他對我的控制權,他要我另外簽訂一個在未完的學徒期限有效的合同。這個計劃其實是非常脆弱的,但是我們立即執行。這樣報紙就以班傑明·富蘭克林的名義又持續出版了好幾個月。 可是,後來我們兄弟倆之間又發生了新的爭執。因為我估計他不敢把新契約公開,於是想方設法地為自己爭取自由。當然,對我來說鑽這個空子頗不應該。現在想來這可謂我人生所犯的第一大錯。不過,我那時並沒有感到有什麼不妥,因為我哥哥雖然在不發脾氣的時候為人還挺不錯,可是他只要一發脾氣就狠狠揍我,這使得我異常憤怒。可能是我這個人太粗魯無禮,容易惹人發火。 當他斷定我真的要離開的時候,就跑到鎮上的所有的印刷所老闆那裡去打招呼,想方設法不讓他們雇傭我,因此我在那裡無法找到一份工作。這使我產生了去紐約的想法,因為那地方離這裡最近,並且有很多印刷所。那時候我有一種強烈的欲望,就是要離開波士頓。有時我想自己已經成為當地統治集團的眼中釘,從州議會處理我哥哥案件時所表現的專橫來判斷,假如我繼續待下去很可能被捲入麻煩。再就是我對宗教問題不夠審慎的批評,善男信女們已經把我看作是可怕的異教徒和無神論者了。我決心要離開這兒,這時父親卻站到了我哥哥的一邊。我心裡十分清楚,如果我明目張膽地鬧著要走,他們肯定會採取措施阻止我。於是我的朋友科林斯幫我安排了一個出走的計劃。他跟一艘「紐約」號單桅船的船長講好了讓我搭乘他的船,說我是他的一個年輕友人,由於使一個不正經的女孩子懷了孕,她的朋友們又逼著我娶她,因此我無法公開露面,也不敢公開逃走。於是,我賣掉了一部分書籍,拼湊了一點錢,被悄悄地帶上了船。這次航行可謂一路順風,三天的時間就已經到了紐約。 *** 就這樣我一個年僅十七歲的男孩子,孤身一人來到離家將近三百英哩的地方,既不認識當地的任何人,也沒有一封介紹信,口袋裡僅有極少的幾個錢。這時候,我對航海的興趣早已蕩然無存。不然我現在倒可以如願以償了。不過,因為我已經學會了一門手藝,並且自認為是一個很不錯的技術工人。於是我找到一位印刷鋪老闆,請他收我為夥計。這就是年老的威廉·布萊德福先生。他本來是賓夕法尼亞的第一個印刷商,因為與那裡的總督喬治·凱夫發生了爭執,就遷到紐約來了。 可是他那裡生意不多,人手已經夠了,不能雇用我。不過他對我說:「我有一個兒子在費城開業,最近他最得力的幫工阿奎拉·羅斯死了,正缺少人手,要是你到那兒去,我想他可能雇用你。」費城離紐約還有一百英哩的路程,於是我搭乘一艘開往安博的小船出發了。我把箱子和行李留下,只好等隨後由海船運去了。 我們在穿越海灣時遇上了大風,那張破爛不堪的風帆被撕成了幾片,因此無法駛入基爾河,海浪把我們沖到了長島。在這途中,有一個喝得爛醉的荷蘭乘客失足墜入海中,就在他正要下沉之時,我伸手從水中抓住了他亂蓬蓬的頭髮,一把將他拉了上來,在其他人協助下,總算又把他放在船裡。他在水中這麼一浸清醒了些,從口袋裡掏出一本書來,要我幫他晾乾,然後便睡覺去了,這是一本荷蘭文的《天路歷程》,是我最喜愛的作家班揚的作品。而且由銅版印製的,紙張精良、印刷細緻。裝潢比我所見到的英文原文版要漂亮多了。後來我發現《天路歷程》已經被譯成了許多種歐洲語言。我想除了《聖經》以外,它比任何其他書籍擁有更廣泛的讀者。根據我的瞭解,可敬的約翰是把敘事和對話融合在一起寫作的第一位作家。這種寫法對讀者很有吸引力,在作品最動人的部分,讀者宛如身歷其境,親自參與人物的對話。笛福在《魯濱遜漂流記》、《摩爾·弗蘭德斯》、《宗教求愛》和《家庭教師》中努力模仿這種寫作手法,獲得了極好的效果。理查德遜在他的《帕美勒》等作品中也運用了相同的寫作方法。 當我們靠近長島,才發現船無法在這個地方靠岸。沙灘上碎石累累,浪高水急。我們拋下錨泊住船,無奈地往岸上眺望。有人來到水邊,向我們高聲呼喚,我們也同樣呼叫,但是風浪的聲音實在太響,我們聽不清對方在說些什麼,因而無法相互表達自己的意思。岸邊泊有幾條小船,我們聲嘶力竭地叫喊,一邊使勁地做手勢,要求他們駕船把我們接過去。但是他們可能沒有弄懂我們的意思,不然就是認為無法做到,於是紛紛走開了。天黑了下來,我們除了等待風力減弱之外,無計可施。我和船老大商量要是能睡得下,就先進艙內睡上一覺。那個荷蘭乘客還渾身濕透地躺在那兒,因此我們也擠了進去。浪花打在船頭上,漏進艙來打在我們身上,沒多久我們就和他一樣全身濕透。我們就這樣躺了一夜,根本沒有得到什麼休息。幸好第二天風勢減弱了,我們調轉船頭,爭取能夠在天黑之前到達安博。因為我們已經在海上漂泊了三十小時,既沒有東西可吃,又沒有淡水可喝,只有一瓶混濁的甜酒,而外面的海水鹹得無法入口。 我當天夜裡開始發高燒。自己躺在床上,記得不知在什麼地方讀到過喝涼水可以幫助退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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