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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1)


  幾回回,我獨坐反省我那

  怪異扭曲的時光,

  搜索枯腸,枉自尋覓

  那實實在在的感情;……

  我的心多麼希望專一,

  而它又不能不變化萬千,

  為了別人,為了自己,

  最好象夏塵那樣乾枯。

  心血來潮,言行就如

  泉湧溪流——但不,

  它們並沒有,其他什麼也不能

  觸及深藏的天地一隅。

  ——A·H克勞《無題》(1840)

  開門的是女管家。醫生好象是在藥房裡。女管家問他是否要上樓等一下,查爾斯便摘下帽子,脫去斗篷,被帶到他上次喝摻水烈酒的房間,就是在這間屋裡,他申明自己支持達爾文的觀點。壁爐裡生著火,臨海窗前的圓桌上擺著醫生獨自吃剩的飯菜。女管家急急忙忙走過去收拾杯盤狼藉的餐桌。稍頃,查爾斯便聽到有人上樓的腳步聲。格羅根醫生走進房間,熱情地伸出手來。

  「史密遜先生,大駕光臨,不勝榮幸。咳,那個蠢女僕——她沒有給您倒點飲料喝,來衝衝寒氣?」

  「謝謝——」他本來不想喝白蘭地,但轉念一想又接過了杯子。他接杯在手,便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我有件私事想跟您談談,完全是關於我個人的事,我想聽聽您的高見。

  此時,醫生的眼裡閃過一點自信的光芒。許多出身名門的青年在即將結婚前都來向他求教。有的人患淋症,也有少數人患梅毒,有的僅僅是因為手淫而擔驚受怕。當時普遍流傳一種理論,認為手淫會導致陽萎。不過,很多人到他這兒來僅僅是因為對兩性關係的無知。就在一年前,一對沒有生育的年輕夫婦垂頭喪氣地來向他求教。他不得不一本正經地告訴他們,孩子既不能通過肚臍眼懷孕,也不能從肚臍眼裡生出來。

  「還要再喝點嗎?別忙,不知道有沒有剩下——今天我已請別人喝了不少。這主要是因為莫爾伯勒大院裡那個混帳老惡霸幹的事,總得想法補救嘛。她幹的事您聽說過了嗎?」

  「我想跟您談的正是這件事兒。」

  醫生輕輕舒了口氣,接著急急忙忙開了腔,其實他說的事兒驢唇不對馬嘴。

  「噢,是的,是的——特蘭特夫人很擔心吧?請代我告訴她,能夠做的都已在做。有些人已經出去找了。我懸賞五英鎊,獎給把她帶回的人……」他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

  或把那可憐人兒的屍體帶回來的人。」

  「她還活著,我剛剛收到她的一張便條。」

  醫生吃驚地望著他,他低下了頭。接著,他第一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白蘭地,開始講述他和莎拉相識的全部經過,或者說幾乎是全部經過,因為他只講事實,卻隱瞞了這中間他的內心感情。同時,他談話的當兒盡力避免在這件事上責怪格羅根,也儘量不提及上次他們二人的談話。儘管他說得十分巧妙,但仍沒有逃過對面那位精明強幹的小老頭兒的眼睛。老醫生和老牧師有一個共同之處:他們對欺騙行為洞若觀火,不管這種欺騙是別有用心,還是象查爾斯這樣由於難堪的處境。聽著查爾斯的坦白,格羅根醫生發覺自己的鼻尖好象在抽動。這種隱隱約約的抽動跟薩姆撅起的嘴唇都表達了同一種心情。醫生鎮定自若地聽著,不露聲色。他時而也會提出一兩個問題,但總的說來,他不打斷查爾斯,而是讓他越來越語無倫次地講下去,一直講到底。他聽完後站起身來。

  「好吧,急事先辦。咱們得先把派去尋找的那些可憐傢伙們叫回來。」外面,雷聲隆隆,近在咫尺,窗簾雖已拉上,閃電的白光還是透過窗簾在查爾斯身後抖動著。

  「我一抽開身,便到這兒來了。」

  「好的,我並不怪你。讓我想想……」醫生已經坐在房間靠後的一張小桌旁邊。這當兒,房間裡靜靜的,只有醫生寫字的刷刷聲。末了,他把自己寫的東西讀給查爾斯聽。

  「『親愛的福賽斯,現已獲悉,伍德拉夫小姐安然無恙。她無意讓他人知道其棲身之處。但對此您儘管放心,明天可望知道更多的情況。待尋找小組歸來時,請將此信所附款項轉交之。』這樣行嗎。」

  「很好,只是款項應由我來出。」查爾斯掏出一個小巧的繡花錢包,那是歐內斯蒂娜的傑作,拿出三枚金幣,放在格羅根身邊的綠桌布上,格羅根推開兩枚,抬頭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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