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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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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爾斯可謂具有多種性情的人,讀者諸君或許已經看出。他上午對僕人薩姆是一種性情。在愉快地吃午飯時對歐內斯蒂娜是另外一種性情,現在他面對這個可怕的好人兒時又是另一種性情。他幾乎變成了三種不同的人。在我們的故事終結以前,他還會變成另外幾種不同的人。對於這一現象,從生物學上解釋,就用得著達爾文的一個術語,叫做「保護色變」,即學會與環境協調一致,以便求得生存。年齡變了,社會地位變了,相應的變化也就勢在必行。在維多利亞時代,這種保護色變已成公理,極少有人提出疑義。然而,莎拉的目光卻充滿了疑義。它直射查爾斯,但也有著膽怯的成分。這種目光的後面隱藏著一個現代術語,叫坦白交代,「查爾斯,坦白交代!」它要求他去掉自己的保護色變,迫使他的內心失去了平衡。歐內斯蒂娜及其同類頗象玻璃暖房中的花朵,優雅嬌美,但需要截上面罩,人們對她敬而遠之。而眼前這位姑娘,雖然窮極潦倒,卻厭惡虛情假意的面罩。她低下頭說: 「我只不過請求您給我一個小時。」 他明白了,化石這項禮物的背後還隱藏著他必須來的另一個理由:一個小時是找不到兩塊化石的呀。 「倘若別無選擇,雖然我不是出自本意——」 她懂得下面的話,趕緊插嘴說:「假如您肯勞駕,我十分感謝,而且不管您提出什麼建議,我都將悉聽尊命。」 「事情很明顯,咱們不能繼續冒——」 查爾斯打住話頭,在尋找適當的字眼兒。這時莎拉又插嘴說:「這一點我理解。您的拖累更多,壓力更大。」 耀眼的陽光不一會便消失了。天漸漸暗下來。頗有些涼意。這時,查爾斯覺得自己本來走的是陽關大道,如今卻陡然面臨無底深淵的邊緣。其實,剛才他望著莎拉低著頭時,他已意識到這一點。但是,是什麼東西把他引誘到這兒?他到這兒來觀察一下情況又有什麼錯誤?他說不清楚。但他總覺得既迷失了方向,又受到了引誘。而現在他又邁錯了一步。 莎拉說:「我真不知如何感謝您才好。在我上面提到的那些日子,我都會在這兒的。」隨後她又加了一句,「我不能再留您了。」她說這話時,那神氣像是說這片空地是她的會客室似的。 查爾斯鞠了一躬,帶著遲疑的神色最後看了她一眼,便轉過身去。接著,他用木棍分開常春藤隧道的屏幕,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走去,活象一隻受驚的獐子,而不是一位世俗的英國紳士。 他來到通往安德克立夫崖的大路,轉身沿大路往萊姆鎮走去。一隻早出的貓頭鷹嗚嗚地叫著。查爾斯覺得,這個下午他辦的事情很不聰明。他本應該堅定些,本應該早就離開那兒,本應該還給她那兩塊化石,對她的絕望本應該提出別的建議——不,不是建議,而是應該命令她用別的辦法解決。他覺得自己一敗塗地。他想停下來等著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可是,他的兩條腿卻邁得更快了。 他知道,自己就要陷入世所不容的禁區,或者說世所不容的禁區就要將他吞沒。在時間和距離上,他覺得離她越遠,就對自己的愚蠢行為看得越清楚。在她面前,他似乎失去了辨別能力,看不清她的目的,看不清她是一個極端危險的女人——當然,她並不是有意要危害別人,但是她在情感上受到極大的挫折,對整個社會深懷不滿,這就難保她不會幹出違背常理的事情。 可是,這一次是否要告訴歐內斯蒂娜的問題就無需多考慮了。他知道自己是不會告訴她的。他深感羞愧,這好比自己事先對她沒打個招呼就一步邁下防波堤,乘船到中國去了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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