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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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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袋煙灰得照吩咐的那樣馬上送去。」她咬著嘴唇,等待薩姆回答。「有一個條件,就是不賒帳,必須立即付錢。」 「那麼要付多少錢?」 薩姆站在門口盯著對方,似乎在計算一個公平的價格。隨後,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朝瑪麗莫名其妙地用力擠了擠眼。就是他這個動作引起了瑪麗的那陣笑聲,但她又不敢大笑,只得盡力克制自己。接著,門砰地一聲關了起來。 歐內斯蒂娜瞪了瑪麗一眼。當然,這一眼不會使波爾蒂尼夫人丟臉,因她早已把瑪麗趕走了。「你要記住,那個僕人是從倫敦來的。」 「是的,小姐。」 「史密遜先生已跟我談起過他。那人把自己看成是唐璜①。」 -------- ①唐璜原是西班牙文學中的人物。據說他生活在十四世紀,曾引誘了塞維利亞駐軍司令的女兒,並在決鬥中將這個司令殺死。在歐洲文學中,唐璜常常是浪子的形象。 「小姐,唐璜是什麼東西?」 瑪麗問話時那種迫不及待的樣子使歐內斯蒂娜大為不悅。 「這你就別管了。要是他進一步動什麼壞腦筋,我希望你馬上告訴我。好啦,去給我端點大麥茶來。以後要當心點。」 瑪麗的目光微微閃爍一下,很像是表示輕蔑。不過她很快垂下眼皮,平頂花邊小帽也隨著腦袋低垂下來。她彎腰象徵性地行了個禮,便離開了房間。她走下三段樓梯,回來時再爬三段樓梯,去給小姐端大麥茶。而在這期間,歐內斯蒂娜卻坐在那兒回憶往事,來安慰自己。她對特蘭特姨媽家那種有益於健康但卻不好喝的大麥茶絲毫不感興趣。 從某種意義上講,瑪麗在這次對話中倒是占了上風,因為它使歐內斯蒂娜(從本質上講,她並非是個家庭暴君,而僅僅是個寵壞了的孩子)想到,她不多久就用不著假裝家庭主婦,而要成為名副其實的家庭主婦了。當然,想到這一點她心裡挺快活。有自己的家,脫離父母……這自然不錯,可是僕人是個很頭痛的問題,人家都這麼說。人家還說,現在的僕人跟過去不一樣了。總之,這是件令人討厭的事。歐內斯蒂娜的這種疑慮和憂傷在查爾斯身上也不見得沒有——此時,他正汗流浹背地沿著海岸跋涉著。生活會改變一切,這是毋庸置疑的。但與此同時,還不得不承受著煩惱,別無選擇的餘地。 為了解除這種對未來思慮引起的煩惱——即便此時已到下午,她還在煩惱著——歐內斯蒂娜抽出日記本,在床上支起身子,再次翻到貼著茉莉花枝的那一頁。 十九世紀中葉,按財富劃分社會等級的趨勢已經在倫敦出現。當然,高貴的血統和門第並沒有被取代,但是世人已經公認,健全的大腦和金錢可以人為地創造出能被人們所承認的社會地位來。當時的首相迪斯雷利就屬這種靠金錢和大腦起家的人,而這樣的人還為數不少。歐內斯蒂娜的祖父年輕時也不過是斯托克紐文頓一個富裕的布商,可到去世前竟變成了一個腰纏萬貫的布商——而且還不止於此,他搬到倫敦市中心做生意,在西區建立了最大的商店之一,除布匹之外,又開闢了好幾個其他營業部。她的父親使女兒受到他自己受到的同樣教育——用金錢所能買到的最上等的教育。除了出身以外,他的確變成了一位無懈可擊的紳士。他考慮周到,娶了一位比自己門第高的女子,倫敦一位最著名法官的女兒。那位法官的地位比得上大法官,其名聲之煊赫與他不遠的先祖不相上下。因此,歐內斯蒂娜對自己社會地位的擔心實在是杞人憂天,即使按照維多利亞時代的標準看,她也大可不必焦慮。而且,查爾斯從來也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想想看,」查爾斯有一次對她說,「我這個姓氏史密遜是多少不光彩,多麼粗俗。」 「說的是,不過要是你叫布拉巴宗·瓦瓦蘇勳爵,我就會更愛你的呀!」 但是,在她這種自我解嘲的背後,卻潛伏著一種恐懼心理。 他是前一年十一月遇到她的。當時一位太太請客,她早就看中了查爾斯,想把自己一窩子傻乎乎的女兒挑一個嫁給他。糟糕的是,儘管這些淑女們在晚會開始前已由父母指點過一番,但她們在晚會上還是犯了一個大錯誤。她們裝模作樣地對查爾斯說,古生物學深深地打動了她們,並要求查爾斯務必給她們開出這一方面最有趣的書單。而歐內斯蒂娜則不同,她帶著彬彬有禮但又挖苦人的神氣,決心對他不那麼認真。她咕噥道,要是在煤筒裡發現什麼有趣的煤塊標本,她一定送給他。過了一會兒,她又說,她認為他太懶惰。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倫敦的任何客廳裡都有許多他感興趣的那種物件,只要他邁開雙腳就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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